耿小慶匆匆跑去“春野”找男朋友的時候,腦子裡掠過各種各樣的想法。他倆一起長大,她深知男朋友是個老實善良——甚至是寬容大度的人,也是個讀過很多書、很有智慧的人,應該不會殺人吧?
可是一想到他說那句話的語氣,她又不得不相信,每個人身體裡或多或少都流淌著邪惡的血液。
不過她剛下計程車,就看到男朋友從“春野”裡面走出來了。他的臉色很差,怒氣衝衝。長那麼大,耿小慶鮮少看到他這麼生氣的樣子。她擔心不已,但是四周的一切都很平靜,男朋友身上也沒有血跡什麼的。大概,沒發生什麼暴力流血事件吧?
耿小慶追了過去,佟童正沉浸在某種想法裡,看到女朋友,吃了一驚:“你怎麼來了?沒去上班嗎?”
“我擔心你做傻事啊!”
佟童勉強笑笑,說道:“我理智得很,我都沒揍他,更不可能真殺了他。”
耿小慶這才鬆了口氣,問道:“可你為什麼想殺了他啊?因為,他提起了那個淹死的孩子?還是因為……他跟我一起吃飯?”
“兩者都有。”佟童如實說道:“其他的先不說,但是你跟他吃飯,我還是挺生氣的。當然,我生氣並不是針對你,我是覺得他太放肆了,你是我的女朋友,他還敢這樣明目張膽地騷擾你,我能不給他點兒教訓嗎?”
佟童雖然沒有責怪她,但耿小慶還是非常內疚,懊悔自己太草率了,不管以什麼樣的理由,都不該跟張垚垚牽扯不清的。她也不做額外的解釋,因為她瞭解男朋友,他完全信任她。
一想到這些,她便更加內疚——倒也沒辜負他的信任,就是讓他牽腸掛肚,又讓他專門來收拾張垚垚一趟,怎麼想都是她的不對。
她擔憂地問道:“可是你這樣找了張垚垚,他會不會又使壞啊?他從小到大都很囂張,今天被你收拾了一頓,他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嗯,本來我還打算跟他相安無事,現在徹底撕破臉了。”佟童說道:“他再怎麼囂張,我也沒有怕過他。”
說到這裡,佟童微微有些難過。他幾乎從來沒跟這樣的“邪惡勢力”妥協過,除了那一次,耿小慶被他們關在了電梯裡,他實在沒辦法了。
但是他把這段往事埋在心裡,跟誰都沒提起過。他送女朋友去上班,然後就回學校了。學校里人不多,錢茜茜守著店,吃著零食,正在看什麼綜藝節目,時不時地發出一陣陣大笑聲。老闆大步流星地走進來,她還沒來得及收拾,差點兒被嗆著。
她還想著,老闆會不會又教訓她一頓,批評她上班摸魚?但出乎意料的是,老闆一言不發,甚至沒有發現她的存在,徑直走到了裡面,把一個記事本往桌子上一甩,重重地坐在了那裡。
發生什麼事了?誰讓老闆這麼生氣?
錢茜茜很懵,也不知道該幹什麼。她不動聲色地將桌子收拾乾淨,然後悄悄坐了下來,翻開一本託福教材,裝作專心致志的樣子看了起來,但目光卻始終偷瞄老闆。
佟童確實無暇顧及錢茜茜,他呆坐了很久,依然回憶不起兩歲時發生的那場意外。按理說,他的人生陡然發生那麼重大的變化,他應該留下很深的陰影才是。比如,在海邊出的意外,他應該像張垚垚那樣畏懼大海;如果出了車禍,那他應該害怕車……但是他想了又想,沒有發現任何心理陰影。
哪怕被耿小慶從廢紙堆裡扒拉出來、被佟奶奶撿回了家,他依然沒有任何印象。在大學時,他做過一次催眠,但他能想起來的,只是他在佟家那個破敗的院子裡嚎啕大哭,不停地喊著“媽媽”,誰哄都不行,直到哭得沒力氣了,他才睡著了。
那時,他跟著父母生活,雖然清貧,但是他一定有個良好的成長環境,他年輕的父母也必然會一步步成長,他們的日子會越過越好。但他偏偏流落到了這個破敗的地方,流落到了這個老弱病殘之家,握住了一把最爛的牌。
那時他不會說話,不會反抗,順從地接受了上天給他的劇本。
誠然,他們一家三口的悲劇是外公造成的,但張垚垚的出現,無疑為這些不幸又添了一把柴。
佟童無法接受這個設定,他越想越氣,忍不住砸著桌子,自言自語道:“我怎麼就沒弄死他?我怎麼這麼仁慈?!”
錢茜茜以為他發了瘋,忍不住小聲說道:“你本來就挺仁慈的。”
佟童這才注意到了錢茜茜,他先驚訝了一番,又自顧自地點了點頭:“哦哦,你還在這裡看店,我都忘記了。”
錢茜茜想問他發生了什麼事,佟童先說道:“今天你先走吧,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錢茜茜並不想走。
“讓你回去就回去,工錢不會少你的。”
錢茜茜懇切地說道:“我不想走,我就想留在身邊陪著你。”
儘管不跟她搞物件,但佟童還是覺得這小朋友挺可愛的。錢茜茜見他嘴角帶笑,便很開心地說道:“要不要一起看綜藝?可好玩了呢。”
“不看了,沒時間看,還有幾篇稿子在我郵箱裡,白教授給推薦的幾本書也沒看完。”
“活得太充實了也不好,你不累嗎?你也需要適當的放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