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有一股暗浪衝他湧來,齊家隱隱覺得,那股暗浪要把孟老師的死因全推到他身上,要把他捲到黑暗的海底裡。
他茫然地握著電話,而這端的佟童卻激動地問道:“你真沒跟她吵架?”
“我可以對天發誓。”齊家恢復了平靜,說道:“佟童,他們要為星河的死找替罪羊,無論他們把怎樣的髒水潑我身上,我希望你能相信我。”
他不是壞人。相處這麼多天,佟童可以得出這個結論。
佟童問道:“那你說的‘他們’是誰?”
“真正把他逼上絕路的那些人。”
她的媽媽是個冷血貪財的吸血鬼,她的姐姐是個懦弱自私的拜金女,她的義父是個道貌岸然的大惡人。
齊家想把她遭受過的痛苦全都說出來,可他看著佟童那雙血紅的眼睛,想起他年少氣盛,想起他拳腳工夫相當不錯,要是知道了真相,他必然會不管不顧,將那群豺狼之輩殺個片甲不留。
一團鮮血堵在胸口,齊家忍了又忍,拳頭攥緊又鬆開,經歷了火燒火燎般的煎熬,他選擇了隱瞞:“她的家庭非常不幸,家人是她抑鬱的根源……但他們是家人,我們得費很大力氣,才能追究他們的責任。”
太過輕描淡寫,這種仇恨更讓人無奈。
淚水再度洶湧而來,佟童不停地在原地轉圈,這口氣要怎麼才能咽得下?哪怕他上天入地,能把孟老師的魂魄召喚回來嗎?
他胸口劇烈起伏,把怒火全都撒在齊家身上:“你不是有本事嗎?你不能為她討回公道嗎?”
齊家依舊平靜保持著平靜:“在某些人面前,我不過也是個普通人。哪怕我死了,也沒法幫她討回公道。”
“那要怎麼做,才能為她報仇?”
“或許這就是你的目標,佟童。”齊家猶豫了一下,說道:“儘管你會更難過,但我必須要告訴你。這半年來,她除了教學,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一件事上了。她在高考前,還特意去了趟北京,也是為了這件事。”
“到底是什麼事?”
“尋找你的親生父母。”
……
少年的眼睛夾雜著震驚和惶恐,齊家苦笑道:“她的死,可能只是個意外,也可能跟這件事有關。她已經不在了,我沒法知道。佟童,你還年輕,人生還有很多可選擇的機會,你可以選擇查明真相。”
他又問了一遍:“那要怎麼做?”
“你自己決定吧!”齊家說道:“你該長大了,該為自己的未來負責了。”
佟童失魂落魄地走出了輔導班,不知何去何從。他耳畔總是迴盪著孟老師的聲音,冥冥之中,他聽到她說:“我給你留了一箱子書,在辦公桌下面,你留著假期看吧!”
佟童懊悔不已,急忙趕往學校。正午的陽光灑在孟老師的桌面上,她好像還沐浴著陽光,專心致志地辦公。聽到腳步聲,她抬起頭,溫柔地笑了笑,對佟童招招手:“你又有問題了?說來聽聽吧!”
從幻想中醒來,斯人已經不在,只有一縷空蕩的陽光,毫無靈魂地在屋裡飄蕩。
她的桌子底下果然有一個大箱子,裡面少說裝了五六十本書。最上面的那本,放著她曾經借給佟童的《刺芒》,她在扉頁上貼了一張便利貼。
“如果我某天突然死去,這會是我所有的遺物,是我思想之精華,靈魂之歸處。——摘自某位不知名詩人。”
原來她早已預感到了自己的死亡,她無所畏懼地赴一場回不來的宴會。
佟童握著那本書,嚎啕大哭。
如果他早點聽她的話,早點把這些書搬回去;如果他接到了她的電話,聽到她最後的求助……她明明給了他那麼多暗示,可他全都忽視了。
他一次次強調自己不是小孩子,可他怎麼解釋他的貪玩和不懂事?
他從來沒有真正地在乎過她。
佟童哭得眼前發懵,哽咽道:“你借我的詩集,我抄完了。你名字的出處,我也知道了,可我沒法告訴你了。”
“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所以,你叫孟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