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將盡夜,萬里未歸人。凌恬兒托腮支於案邊,一旁的燈罩裡透出暖暖的燭光。屋外是此起彼伏的爆竹聲,還有持續不斷的喧鬧聲。
這夜是除夕,建晟侯府內一派祥和喜氣。凌恬兒不禁感到落寞,這裡不是她的家,她的家在越過大興山的那一頭。
房門吱嘎一聲被推開,侯卿塵帶著微醺走進來。他從身後環抱住她,用下頜抵在她的頭頂上,說:“為何不出去吃席?松針和郎雀已被郭林他們灌得快不省人事。郡主不出去幫忙?”
“我有點不舒服。”凌恬兒極力掩飾道,她不想在這種日子裡表露出自己很沮喪。
“哪裡不舒服?”侯卿塵繞到她身側坐下來,在她臉頰上撫了撫,“告訴我。”
凌恬兒嗅到他身上散發出的酒氣,低眉笑了笑:“就是胃裡有點撐得慌,午時那一桌子菜餚太豐盛,我貪嘴吃多了。”
侯卿塵將手掌挪下來,道:“來,躺回床上去,我替你好好揉一揉。”
“不用了,你趕緊出去跟大家玩兒吧。”
“想你父親了?還是想東野了?”侯卿塵側過身,稍稍掩袖打了個酒嗝,再轉過首時,醉意已漸消散。
“哪有的事。”凌恬兒替他倒了盞熱茶,否認說,“在侯府裡一切都好。”
“你想跟著松針一起回阜郡去。”侯卿塵接過熱茶飲下一口,平靜地說道。
凌恬兒被他看穿心事,索性坦白說:“我去阜郡有什麼不好?你可以去,松針郎雀也可以去,甚至連隋御和鳳染都會到阜郡去,你獨獨不許我回去。”
侯卿塵倏地抬眸,眼神沒有往常那樣柔和,反而多了幾分冷厲。他將茶水喝光,一手重重地磕放回案几上,“你被困在這裡寸步難行,連你父親的墳都不能去祭拜。”
凌恬兒忍淚,她實在不想在除夕夜裡掃興,但眼淚還是控制不住地流淌出來。
“你只要現身東野境內,必遭來殺身之禍。”侯卿塵把她擁入懷裡,“我不允許你出事。”
“可是……”
“你才在這裡困了多久?況且你還活動自如。你知道隋御坐在那把輪椅上多久?他被困在這裡多長時間?直到現在他也不是哪裡都能光明正大地去。”
凌恬兒抹著眼淚,嘆息道:“你們都走了,這侯府裡便只剩下我自己。”
“每隔十日左右,我就會回來一次。你要堅強,別讓我放心不下。”
霸下洲花廳內飛觥獻斝好不樂乎,眾人好久都沒有這麼放縱過。康鎮黏在寧梧身邊噓寒問暖,古大志逮住松針教他划拳喝酒,金生拉住水生傾吐在外的艱辛……
“坐在這裡,當心著涼。”隋御從花廳裡出來尋找鳳染,卻見她坐在廊前的石階上。
他用大氅把鳳染裹成個球,方挨著她坐下來,“娘子在想什麼呢?跟夫君說說唄?”
“想咱們剛來錦縣那年窮的砸鍋賣鐵。”鳳染雙臂抱膝,側眸淺笑,“你那時候想過有一日侯府也可以變成今天這樣麼?”
“我那時候一心求死,而你就是我求死路上的絆腳石。”隋御鳳眸微垂,自責道,“我的錯處罄竹難書。”
“嗐,後來金生水生他們都跟我是一夥的了,你被孤立那麼久也不好過吧?”
隋御聽到花廳裡傳來芸兒的幾聲高叫,猜這位常娘子又喝高了,遂苦笑說:“何止是他們,連芸姐兒那會兒都敢刺激我。”
“你活該。”
“是是,我活該。”隋御攬過鳳染,哄勸道:“咱們回屋裡去好不好?外面天寒地凍,當心身子受不了。”
“我自己回去就成,你呀就帶著你這些好兄弟們去後院吧。今兒這日子,家將們還不都等著跟你喝一杯?”鳳染從石階上站起來,抖了抖裹在身上的大氅,道。
“娘子就不怕我喝醉了?”
“我還沒見你喝醉過呢。”
隋御隨鳳染一起站起來,在她的翹鼻上颳了下,說:“那我今晚就醉一次給娘子瞧瞧。”
“醉了就不要回臥房,正好帶著大器跟家將們一起守歲吧。”
“夫人不讓侯爺回臥房啊?”侯卿塵牽著凌恬兒從月洞裡轉過來,恰聽到鳳染在挖苦隋御。
“喝醉了自然不能回臥房,不然到時候就麻煩塵哥替我照顧侯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