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隋御的原籍在雒都,父母親早逝後便葬在那邊。此番遷居錦縣,並未在建晟侯府裡建造宗祠。遂在年關之際,兩個常隨只幫他朝雒都的方向燒了些紙錢。
那些紙錢裡不僅有隋御父母親的,還有元靖帝后的份兒。雖是暗暗所為,也代表了隋御的心。
去燒紙錢那日,水生追問過鳳染,問她要不要捎上鳳家二老。
她名義上的爹是個恣意取樂、心狠手辣的主兒。從太醫院裡一個寂寂無名的小太醫變成曹太后庶妹的丈夫,至此攀附在曹氏一族門下,算是一個有點手腕的人物。
翻了身的鳳父沒有對髮妻“感恩戴德”,不然哪還有小炮灰生母什麼事?
關於這塊的故事背景,原文交代的並不詳盡。鳳染不清楚那到底是個怎樣的故事,她只知道小炮灰在鳳家過活的非常不好。
鳳染搔了搔髮髻,很想裝出對那對兒父母親的追思之情。但擠了半日的眼淚,愣是沒有成功。她索性稱罷,只道有機會回雒都再去墳前祭拜。
這事就算翻過篇。早在元旦之前,眾人就把零碎的瑣事都做全了,目的就是要在年節裡歇上一歇,好為即將到來的春天做準備。
其實除去碳火匱乏、久不見葷腥,他們的日子過得還算湊合。
鳳染替隋御取來乾淨的裡衣,它式樣尚佳,料子不錯,就是有點泛舊了。她把裡衣平鋪在床榻上,戲笑道:“過年沒能換上新衣裳,可是委屈了侯爺?”
從庭院裡遛彎回來,隋御就倚在案几邊看書。那幾本破兵書被他翻來覆去看了不知多少遍,他已能倒背如流,心下真有些不耐煩。
可別的書籍他還看不進去,除了看書其他的事情又做不了。
隋御想捏泥塑,弄點敵我雙方的小泥人擺擺戰術啥的。對不起,沒門兒!鳳染已把小刀子、小銼子、小剪子通通沒收起來。
隋御想做個沙盤,堆個假山挖個戰壕,模擬一下錦縣周邊的環境。對不起,還是沒門兒!鳳染連小木棍、小石子之類的東西也給藏了起來。
隋御搶不過她,一點轍沒有,轉頭拿筆勾勒起地形圖。以為這回鳳染逮不出什麼,哪成想鳳染直接把硯臺奪了去。她覺得這玩意兒敲一下腦袋也能死,對隋御來說還是個危險。
就這麼著,東正房裡的物什,一點一點都被搬到對面的西正房裡去。對此,隋御敢怒不敢言。
因為金生水生早完全“倒戈”到鳳染那頭,加上隋器那個小大人,天天兒在他面前講大道理,一套跟著一套,讓他總有種錯覺,隋器是爹,他自己是兒子。
他們都怕他再去尋死,所以無所不用其極。隋御很理解亦很感動。但他心裡明白,他只是沒有下定最後的決心。不然死對他來說不是特別難,至少比活著容易。
隋御放下快被翻爛的兵書,拭了拭劍眉,道:“有的穿就很好。”說罷,自顧推著輪椅來至床邊。
鳳染撈起他一隻胳膊,讓他借力站起來,再慢慢挪回到床榻上。隋御已接受自己這脆弱的樣子,一覽無餘地暴露在鳳染眼前。縱有多少顏面想去維護,到最後都被這殘忍的現實給打敗。
鳳染沒有看到他在馬背上馳騁沙場的一面,卻看到他殘了雙腿不能自理的一面。
風光無限和狼狽不堪之間的距離就是萬丈懸崖。
她坐在床榻邊,低垂眼眸替他解開衣帶。隋御緊張地滾了滾喉頭,將身側的被子拉蓋過來,“夫人,我自己來吧。”
鳳染頓了頓,笑說:“好啊,不過你等等吧。”她指向床邊的面盆,“金生水生今日高興喝得有點多,還拉著我們芸兒和大器在花廳裡玩兒呢,就別折騰他們進來幫你沐浴了。”
鳳染起身走到面盆旁,在溫熱的水中絞了把長巾,“總歸是新的一年,你不擦擦身子?要不這個你也自己來?”
“有勞,我……自己來。”隋御的耳根熱得發燙,他伸手接過那還冒熱氣的長巾。
鳳染眨了眨眼睛,“噗嗤”一聲笑出來,“你穿著衣服怎麼擦?還是又想讓我出去?”
“我,我……”他覺得自己又被鳳染給戲弄了,收斂甚久的暴脾氣到底沒忍住,“你來,本侯爺要你伺候!”
“你怎麼又生氣了?你到底在氣什麼啊?”鳳染靠近他,兩手揪住他的衣襟兒往兩邊一扯,寬闊且白皙的肩頭已露了出來。
隋御故作鎮定,壓制著顫抖的聲線:“快點。”
聞言,鳳染毫不留情地將他的裡衣褪下去。他肌膚白皙是因長久不見陽光所致,但這牙白的膚色並不能掩蓋住身上的那些傷疤。身前,背後,四肢,除了那張臉以外,身子就沒有幾塊好地方。
鳳染第一次見到時震動半天,如今再看見已平和許多,就是多了個習慣,隨便逮住一處就愛問他是怎麼弄的、在哪次戰役中,當時是個什麼樣的情形。
隋御嫌她囉嗦懶得說,只搪塞她早已忘卻。鳳染不以為然,換處傷疤繼續問,直到把隋御問得不耐煩,才隨便扯些無關痛癢的話打發她。
今夜依然如此,她指著他肋下的一處傷疤問:“這塊是怎麼弄的?我瞧著扎進去挺深的。”
隋御斂眸,用餘光瞥了瞥鳳染所指之處,掀唇道:“這是槍傷,對方用的雙鉤槍,直接將我的鎧甲戳穿。”
“這得多大的力氣?”鳳染倒吸一口涼氣,轉身又去絞一把長巾回來,“不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