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其實對官員們的要求挺低的吧?
別因貪腐禍禍他們、別拿權勢欺壓他們、能在他們有苦想訴的時候聽一聽、管一管,這就行了吧?
望著外面仍在歡呼的百姓們、看著那一張張面孔上簡單的喜與怒,狄映陷入了沉思。
是不是劉溪和曹基犯下的案子、自己真的就做到完全盡力了?
是不是自己被冤案,就處理得十分完美了?
他狄映,是不是非得急赤白臉地、喜怒於形地、與人爭辯?與惡硬剛?
這個問題,狄映想了很久。
想到陽光再次升起時,他都沒能想得很明白。
不過,他記得閻大人的邀約,便洗漱收拾整齊,準時趕去了驛站。
他想:既然自己琢磨不明白,那麼,是可以問問久經官場的閻大人的。
閻大人正在驛站後院的、一棵金桂樹下等著他。
此前,閻大人也正跟同行的其他幾位官員談起了狄映。
閻大人說:“本官初見狄映之時,從他的眼神中搜尋不到一絲畏懼之色,極為沉著冷靜。
被本官凝視而毫無動容之色的人,實在從未見過。本官正是為其這份膽量所折服。相信他就是本官一直想找尋之人。”
幾位大人聞言頻頻點頭,他們對此,也是深有同感。
正聊著,閻大人看到狄映過來,便摒退了左右,再慈藹地衝狄映笑著招手道:“來來來,懷傑,看看老大人我這幅畫、且畫得如何?”
狄映,字:懷傑。
聞言,加快了腳步上前,衝閻大人行禮後,便站去欣賞起了閻大人的畫作。
這是一幅花樹圖,就是對面的那棵金桂樹。整幅畫畫得高闊遼遠、意境開朗,端得是幅難得一見的好畫。
然則,狄映卻看得眼神微微波動。
閻大人,是朝堂一品大員,以匠人出身,其人最擅長的便是作畫,也最喜畫畫贈友,一畫可值千金,足見其畫技之能。
而這幅畫,在狄映看來,卻像是缺了些什麼似的。就像畫龍沒有點睛、梅開不見花香一般。
發覺閻大人正在等自己回話,狄映便迎向了閻大人的目光,問道:“大人可是心中有事?”
閻大人聞言,微微笑了笑,笑著捋了捋頜下長冉,慈愛地對著狄映。
道:“我是一個喜好作畫之人,在我心中自有想畫之人與不想畫之人,想畫的人物中,見其第一眼便有衝動下筆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而你就是那極少數之人,非畫不可之人。”
狄映聽聞,瞬間便懂了閻大人的意思。他抬手,一揖到底,然後深吸一口氣,站去了金桂樹旁。
閻大人看著他,踱回書案旁邊,提筆,揮毫……
金桂映傑,見畫已聞香。
然,此一隻在試探也。
畫完後,閻大人才認真看向了狄映,問了個十分尖銳的問題:“懷傑,你對朝局如何看?不妨跟本官坦言幾分。”
正在賞畫的狄映,眼神微動。
這幅畫雖然已經畫全了,但是,顏色重於了線條、整體的風景也將人物襯得有些渺小,且……
狄映仔細地考慮了會兒後,才酙酌著回答閻大人道:“當今陛下有不拘一格降人才的膽魄和胸懷,然……”
說到這兒,狄映話鋒一轉,指著閻大人的金桂圖再道:“恕卑職直言,大人您這畫的顏色,有些過豔了,看起來像是花團錦簇,然則,卻有些混亂和模糊。
其縱織交錯的也有些過於複雜了。以至讓它們亂了線矩,且佔據了整體畫面的部分太多,陰影也就留下了更多。”
閻大人聞聽,捋著頦下鬍鬚,就微微笑了起來,笑著道:“小懷傑,你很滑頭啊。初見你至至今,你一直給本官留下的印象是剛強勇毅的。
可現在說到大事了,你又縮了脖子,只敢含沙射影。本官問你:若你遇其中一道強色,你要如何處理?
是直接塗抹掉?還是補線條?還是重新繪製?還是中和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