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陰山上,泰陰帝君廟內。
夜幕之下,氣勢雄渾的帝君神像前,有面白無須的中年修士正面對神像,雙目微闔,盤膝而坐。
昏黃的燭光中,一柄黃銅法劍橫於膝上,殺氣森然。
那些白日裡還一臉和善的青年修士們紛紛走了進來,只是這一刻,這些揹著法劍的青年修士們臉上卻少了幾分溫和——他們也在笑著,但此刻這份笑容中卻多了幾分不屑。
當然,在看到神像前的那位中年修士後,他們還是紛紛收斂表情,對著中年修士的背影俯身行禮。
“師父!”
“不必多禮。”
中年修士微微抬眼,卻是連頭都沒有回。
“怎麼樣了,那些新的經卷都發下去了嗎?”
“都發下去了,師父。”
為首的青年修士抱拳拱手。
“那些流民很喜歡看,比之前看帝君寶誥還認真。”
“真是……沒有慧根。”
聽到面前弟子的回報,中年修士不禁連連搖頭。
所謂帝君寶誥,便是之前那些讚頌“泰陰伏魔奧妙帝君”的經文,在這泰陰山中,乃是一等一的神聖——可那些流民卻不識得箇中奧妙,將這等寶物棄如敝履,反倒是對著那些記載著鎮山惡鬼的經文聚精會神,手不釋卷。
這簡直,這簡直……
“呼……”
吐出一口濁氣,中年修士微微抬頭,仰望著面前的泰陰帝君神像。
只見面前的帝君塑像左手掐訣,右手持劍,腳踏祥雲,身披錦袍,眉宇之間,卻是說不盡的威嚴。
若有機會,誰不想像這位泰陰帝君一樣,降妖除魔,逍遙天地之間?
但中年修士卻清楚,這等事情,卻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中年修士本姓張,單名一個齊字,幾代人都居於這泰陰山中,以維護山神廟為業——不過這張氏真算起來,卻並非是沂陽本地人,乃是從曾祖一輩遷過來的。
當時這張齊的曾祖路經泰陰山,偶然間發現了當時還破敗的山神廟,並有幸得到黃銅法劍一口。一劍在手,這張齊的曾祖心有所感,便舉族遷於此處,隱居於這泰陰山中。
至於隱居的目的……
當然是為了修仙。
對外,這張家只說自己得了法劍一口,用來證明自己合該在這山神廟修行,但對內,張家卻都知道,比起法劍來說,更重要的還是那兩卷寶經——其中一卷,便是那“泰陰伏魔奧妙帝君寶誥”,另一卷,便是“太陰山諸兇變相圖錄”。
後者,講的都是些太陰山中的鬼怪一類,文中多兇殺殘忍,張氏老祖頗為不喜,覺得並非正道,平日裡便將其封存,只當是志怪傳記之類的,偶爾拿出來長長見識,拓寬眼界。而前者,張氏老祖卻是日夜誦讀,勤勉修持,按照帝君寶誥上的記載來要求自己,只待有朝一日修煉有成,掌握那不可思議的偉力。
對外面的話,這張家老祖只說自己是在侍奉山神,日夜誦經也只是為了保這泰陰周圍平安。
但只有這張氏老祖自己知道,他居然真的修成了。
不過成是成了,但成的比較尷尬,嚴格來說,應該只是成了一半——那張家老祖在日夜修持之下,的確凝聚出了金甲神人護佑自身,更是年近九十,依舊身強體健,可這距離他想要真正成就的在世仙人,卻還差了太遠太遠。
“這到底是缺了什麼?”
百歲壽誕之日,張家老祖含恨而終。
自此之後,這張氏族人,每一代便都會研習這本帝君寶誥,嘗試找到真正的修仙法門,可不論他們怎麼翻閱寶誥中的詞句,都無法在這卷寶誥之中窺得大道。
直到傳到張齊這一代。
和虔誠篤信的祖輩不同,這張齊卻是個心思活絡的。在和祖輩們一樣,修持了帝君寶誥之後,他也卡在了昔日老祖一生未能寸進的關口——但這個時候,張齊卻沒有像祖輩一樣繼續修行下去,而是想起了曾祖留下的那些傳聞。
“若是修持仙法只需要一卷寶誥,那當初先祖得到的寶經,為何會是兩卷呢?”
這樣想著,張齊便將那捲被封存的寶經取了出來,仔細閱讀。
而後,他便意識到了,這第二卷寶經存在的意義。
“沒有地,何來的天?沒有魔?何來的神?”
那一刻,張齊感覺自己已經明白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