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防止這些怪物不講信用,暴起攻擊,那幾十個校尉紛紛拔刀在手,在一旁嚴陣以待。羅界也將手按住了刀柄,時刻注意巖傀的動靜。四個巖傀從網中鑽了出來,只發出一陣陣低沉沉的怪音,掃了羅界等人一眼,便轉身蹬蹬蹬地翻越了院牆,消失在另一條僻靜的巷道中了。那一堵院牆被石手石腳一頓蹬踏,塌了一小段,泥土磚石落下來,噗噗噗地響。
羅界望著這一幕,眉頭皺得更深了。
雮夜君這趟來滄瀾城,其主要的任務是與巖傀人談判,不過眼下這種情況,談判的任務基本宣告失敗。儲君駕臨城中,自然會受到很大的重視,其中除了肩負的談判任務之外,雮夜君還要參加當地官員舉辦的一些歡迎晚宴。
這天晚上,滄瀾州的郡守顧淼在城東一家大富商的莊園裡,舉辦了一場盛大的宴會,歡迎太子殿下和暮城公主的到來。
入夜時分,那所大宅子張燈結綵,火樹銀花,充滿喜慶的節日氣氛。參加宴會的不但有顧淼為首的一眾官員,還有仙武軍的將領和當地的一些豪門大戶。在那開闊的庭院中,擺下了數十桌筵席,桌上擺滿山珍海味,美酒佳餚,參加宴席的人皆衣著隆重,言笑晏晏,一派喜慶祥和的景象。
雮夜君和雮丫丫位於主座之上,接受眾人的敬酒。這位年輕的儲君表情淡淡,雍容華貴,自有一股上位者的非法氣度。雮丫丫則一襲月白色的衣裙,明眸湛湛,顧盼倩兮,在這個熱鬧的夜晚,她就是全場最亮的那顆星。
晚宴持續的時間很長,不過雮夜君真正參與的部分,其實只是小半個時辰而已,畢竟他是高高在上的儲君,眾人在他面前,都是一副正襟危坐,拘束謹慎的模樣,別人難受,他看著也難受。這畢竟是一次敞開胃口吃喝的晚會,他杵在那兒,實在有些阻礙現場氣氛的活躍。
太子殿下隨行的護衛有五百人,他們是萬神山萬神殿的衛隊成員,主要負責仙皇陛下及儲君的安保護衛工作。
夜色漸濃,一眾官員把太子殿下和暮城公主送出了莊園正門之外的車輦,又是一番殷切的作別,太子方登車離去。暮城公主則另外乘坐一輛車輦。
五百皇家衛隊分三個部分做出防禦工作,其中前方兩百名衛隊成員開道,圍隨在車輦兩側各五十名衛隊成員,剩下的兩百人則尾隨在後。
這樣的防禦體系在道路並不寬敞的空間,已經是最為合理的了。
時間往後退一點,當城東的宴會開始之時,羅界在城南的一處宅子走了出來,鑽進了一輛馬車的車廂。馬車啟動之後,在車中燈火忽閃之中,一張俊雋清秀的面孔露出淡淡的笑容,說道:“羅大人,你這次乾得很好,殿下很滿意。”
羅界欠身笑道:“穆長史謬讚,請穆長史代羅某向譽王殿下問好。”
穆長史點了點頭,面色凝凝,說道:“不過今晚還需羅大人辦一件事,事成之後,殿下會讓羅大人官升一級。”
他雖年輕,但卻具備一個好幕僚所具備的聰穎敏捷,長袖善舞。他知道今晚之事很重要,也很危險,但危與機並存,是危險也是機會,值得他家主人傾囊一搏。其實他可以提前跟羅界交代這事,不過時間一久,人心難測,不可控的風險就會增加,他不能冒這個險。所以他選擇在這個時候,才把話講出來。而且不說虛話,官升一級,實實在在的話,也是他家主人可以給予的東西。
聞言羅界心中咯噔一下,他第一時間不是想著升官發財的事,而是隱隱生出了恐慌,對方還沒說出是何事,但他已經可以猜得到,那將是一件會引起朝野震盪的大事件,他突然感到口舌乾澀,也不知是不是因為緊張,嚥了一下口水,說道:“穆長史請講。”
穆長史沉沉說道:“巖傀襲殺之時,羅大人潛伏於側,若有不測,羅大人需協助送那人歸西。”
這話一出,羅界雖已有了心理準備,但還是微微一顫,眸中的驚恐難以掩飾,一時間,不知如何應答。
刺殺儲君是夷滅九族的大罪,以官升一級的籌碼去交換他羅界擔著舉族俱滅的風險,這顯然是一項利益極不對等的交易。
羅界的臉色很難看,他開始有些後悔當初與譽王殿下走得太近了。
穆長史笑道:“其實也不一定要羅大人出手的,那些巖傀巨石皆是殺人的主。殿下如此交代,只是以防萬一,確保那人可以順順利利歸西而已。”
羅界又咽了一下口水,表情難看之極,對方的笑容很親切,但眼神卻透出一種不可抗拒的威壓,他可以選擇拒絕,但他的下場將極其悲慘,也許連明天的太陽都看不到了。
“請穆長史向殿下回話,羅界不會讓殿下失望。”羅界正色說道。
穆長史暗暗鬆了一口氣,笑道:“羅大人請放心,殿下不會忘了羅大人的功勞。”
其實他剛剛已做了二手準備,若羅界不答應,待他離開馬車之後,隨侍在周圍的高手武者,立馬將之擊殺,絕不會讓對方活過一時三刻。
襲殺儲君這種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因為你不知道哪個人是真心聽你的,哪個人是虛與委蛇,所以羅界並不敢讓屬下捲進來。
巨大的車輦走在空曠的街道上,那嘈雜紛亂的腳步聲在周圍迴盪。冬日的夜晚,寒風蕭瑟,街上行人稀稀落落,在前方開道的侍衛也省去呼喝,不用擔心會被路人衝撞了殿下的車輦。
雮夜君今晚喝了一小杯酒,只是一種水果酒,酸中帶甜,略略有些酒氣,不過卻不足以讓他產生燻醉。車中空氣不流通,他只稍稍坐了一會兒,便將帷幕捲起來,讓車窗外的冷冽空氣灌進來。
透過車窗,他的目光投向街道旁邊的房屋和遠處浸在清冷月色之下的城牆輪廓,景隨車移,偶有一株掉光了葉子的樹從眼簾之中滑過,車一直在走,也許是走到開闊的街面,眼簾中不再出現樹的影子,在那一片皎潔月色之下的視野中,似乎有東西跳躍了一下,然後再一下,那是一道厚實的影子。
雮夜君也不大在意,因為他的思緒本就不在眼中的物事上,不過隨著一聲怒喝的傳來,他的思緒被打斷了,然後車子震了一下。緊接著護駕,護駕的嚎叫響徹了整個街區。
雮夜君這才驚惶而起,將腦袋伸出車窗,環目一張,哆的一聲,一枚弩箭射中了旁邊的擋板。雮夜君吃了一驚,脖子微微一縮,但他的目光已經被外面的可怕場面吸引住了,他無法再將自己縮在車廂之內了。
萬神衛隊是戰力很強的軍隊,他們配備的武器是長矛堅盾和短劍。當然其中也有弓弩箭矢,所以一般的刺殺行為,在如此強大的軍力面前,根本是自殺之舉。不過今晚的刺殺行動卻讓萬神衛隊遭遇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機。
四個巨大的石頭怪從街邊的某個院牆之後躍了出來,就像四塊滾石向殿下的車輦碾壓而去。期間遇到的阻擋,根本難以擋其一擊。雮夜君所在的車輦被一記石錘擊中,那車轅的橫木被擊個粉粹,碎屑紛飛,驚馬嘶鳴,現場一片混亂。
不過眾侍衛並沒有因為殺手的強大而退縮潰散,他們嘶喊著圍了上去,舉高了長矛,朝巖傀刺了過去。那巖傀卻不管身上到底被刺了多少下,只掄起巨大的石錘,砸向了車輦,而且只襲擊雮夜君所在的車輦,對於後面雮丫丫所在的馬車,根本視若無睹。
石頭的身軀,根本就不在乎長矛攻擊,不過那木製的車輦,卻在四柄巨錘的攻擊下,被砸得稀爛。
當車架被一擊錘斷,雮夜君便從傾塌的一邊車門鑽了出去,其時場面混亂,車架上的馬匹由於受了驚嚇而不斷踢踏嘶鳴,馬兒掙扎的力量將破碎的車廂拖拽得劇烈搖晃,雮夜君剛剛鑽出車門,便被那一下抖動整了一個趔趄,他撲通一下,朝地面摔下去了。靠近他的侍衛立馬將人從地上攙了起來,然後向旁邊的街區奔了出去。
這些巖傀戰力之強毋庸置疑,不過眼神卻不大好,在月色朦朧之中,雮夜君被人攙扶著從亂哄哄的人群中逃了出去,第一時間居然沒有被巖傀發現。石頭怪們掄起了巨錘,將那輛車輦擊個粉粹。不過其中一個巖傀終究發現了不對勁,粉粹的車輦之中,並沒有半點血跡,然後他的餘光瞥見了一片明黃的衣角消失在右前方的一個街角。
這個巖傀爆吼一聲,將掌中的巨錘狂舞一通,將擋在身前的侍衛掃到了一大片,兵刃哐當,盾牌破碎,慘叫聲不絕於耳。那巖傀縱身一躍,朝那片衣角消失的巷道撲了過去,撲擊的過程中,又是將一波侍衛撞倒在地,再次響起悲嚎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