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寫白髮出一聲浩嘆,不過圍觀他這個被砍頭者的人類,卻有相當一部分是同情他的,那些跟隨人皇而來的王公貴族,其中也包括國師封不禪,都大聲向葉寫白喊出了葉公壯哉,武魂不滅的呼聲。
這讓葉寫白有些感動,不過他很快將這份感動收斂起來,他可不想因為這些呼聲而感動落淚,他可不想讓那群妖魔鬼怪看到自己變成一個被嚇哭了小屁孩。
走過那一片讓人心碎的海洋,稚童的海洋,六百個稚童站在一起,場面足夠壯觀了。葉寫白一眼望過去,那些穿得花花綠綠的小屁孩一個個露出雀躍歡呼的表情,似乎是在等待出場表演一樣興奮無比。對於死亡,他們當然無感,然而正是這種死亡之前的雀躍歡呼,給人的衝擊力實在太大了,簡直可以擊碎一個人內心最柔弱的部分,讓人產生猝不及防的巨大傷痛。
葉寫白沒有因為那些真摯壯烈的呼聲落淚,反而被這群小屁孩整哭了,哭成了狗。
主祭臺旁邊的十二個魔人歌者,還在一遍一遍地歌唱著獻祭曲,聲音很是空靈而好聽。
不得不說,當初寫下這首曲子的人,真是個大家,居然能把一首曲子寫得如此空靈縹緲,悽美而動聽,直擊人的靈魂。
葉寫白走過那個悲傷的海洋,緩緩走上主祭臺,老鹿在氣海中哀嘆連連,說自己這回是徹底灰飛煙滅了,不過葉寫白也沒心情與他扯淡了。
此時,無底淵之下起了一陣狂風,風從那灰濛濛的坑底吹了上來,鑽進了葉寫白的衣裳,使他產生了一陣寒意,啪啪!風又將主祭臺上的兩根支起白幡的竹竿吹斷了。
但這點小插曲,絲毫沒有影響祭奠儀式的進行。一個魔人小廝將斷了的竹竿急急收走,很快將兩面嶄新的白幡連同竹竿又插回了原來的位置。
獻祭儀式是由魔人主辦的,主持儀式的當然也是魔人的大祭司。
一個乾瘦精煉的魔人老頭頭上插著漂亮的羽毛,看起來像一隻老母雞,他緩步走到主祭臺上,將雙手舉向了天空,乾癟的手掌就像兩截枯死多年的樹根,他閉著眼睛,嘴裡唸唸有詞,想來應該是禱告之類的獻祭文了。
葉寫白被兩個魔兵推到了主祭臺的滑道邊上,他只需被輕輕一推,就會落入那無底的深淵。望著那灰濛濛的似乎閃爍著暗紅火光的深得讓人眩暈的坑底,葉寫白的恐懼油然而生。據說無底淵下面是魔火煉獄,但誰知道呢,反正下去的人,沒有一個能上來的。那我下去了,自然也是上不來的,不知死亡是什麼感覺。
大祭司嘰嘰咕咕地念了一通祭文,然後緩緩睜開眼睛,手裡提著一張符紙,走到葉寫白跟前,將符紙貼在了他的額頭上,就像前世的電影裡,殭屍被貼了符紙就不能動了。
不過葉寫白卻是能動的,他伸手就將那張黃色的符紙扯了下來,拿在手裡饒有興致的把玩著。
“咦!這上面咋沒有符文呢?沒有符文如何定住我?”葉寫白嬉皮笑臉地說道,渾然沒有把即將到來的死亡當一回事。
大祭司也被這傢伙的混不吝驚了一下,怒目道:“大膽,你這是對神靈的褻瀆,快快貼身靈符,待會兒助你昇天,去往極樂神山。”
“靠!沒有這靈符我就不能昇天了?再說了,我這是去地獄吧,大哥!記住了,不要搞錯了方向。”葉寫白依舊一副皮賴的模樣,將符紙往風中一扔,讓它隨風而去了。
哇!
周圍的眾人發出了一片不小的譁然。
獻祭儀式一向以莊重肅穆為主調,縱然是萬古仙皇,也不敢在儀式上露出哪怕一點點不莊重的表情,而其他人就更是莊嚴肅穆,不苟言笑了。葉寫白雖說是祭品,但面對死亡也太不著調了吧,至少他應該痛哭流涕,表示懺悔吧!這樣才能得以超生,前往極樂。
“大膽,大膽!”祭司大人嘶啞著嗓子喊出了一個破音。他已經在主祭臺上忙活半天了,時而渾身顫抖,發出一陣陣怪音,呼喚神靈,時而唸唸有詞,誦讀著一連串的別人聽來不知所云的祭文,他也很累啊,誰知他如此賣力演出,卻被葉寫白的不屑動作搞砸了。
大祭司的怒火引發了兩個魔兵的不滿,他們朝葉寫白髮出威脅的低吼,就像兩頭野獸一般面目猙獰。
老鹿,咱該走了!
葉寫白這麼一鬧騰,也知道時辰到了,反正自己瀟灑往下跳,來一個美妙的後空翻兩週半,好吧,兩週半難度太大了,來一個美妙後空翻跳下去,至少比被魔兵推下去那狼狽樣好得多。
主人,老奴與你黃泉路上結伴而行。
鹿先生聲音低沉,聽起來情緒沒有絲毫波動,不過聲音裡還是蘊含著一絲絲的恐懼。他雖死過一回了,肉身的痛苦已經不存在了,但元神被烈火焚成灰燼,卻是一種可怕的體驗。
就在大祭司氣得吹鬍子瞪眼的時候,葉寫白朝圍觀的人群揮了揮手,喊了一聲拜拜!然後縱身一躍,他想來個美妙的後空翻的,怎奈他的身子由於緊張而繃成了一張弓,後空翻就別想了,他能完全躍出去就不錯了。而且躍出去的身姿一點也不美妙,跟瀟灑更不沾邊,
他是向後躍出去的,所以他是面對著眾人驚愕無比的目光,他努力保持神色淡然,甚至有些臭屁的倨傲,再然後,冷冽的風開始從底下吹上來,颳得他的臉生疼,他向著無底淵的淵底直墜下去了。
當葉寫白如此臭屁地跳下去之後,人類的人群中發出了一片尖叫,甚至不少人已經哭了起來。李昊此時踮著腳跟,伸長了脖子,望著葉寫白那個躍下去的身影,心中也像被人刺了一刀,劇痛無比,咬著牙根嘶聲道:“葉公千古,永垂不朽!”
封不禪等宗門的人,也是面如死灰,如喪考妣一般。
風,巨大的風從無底淵的下面吹了上來,初時罡風冷冽,吹得葉寫白身上起了一陣陣的雞皮疙瘩,後來空氣漸漸溫暖,再後來,空氣的溫度漸漸上升,灼烈無比。
啊!
當葉寫白在空中將身子翻過來之後,不由發出了一聲驚呼,他面對著一片巨大的火海,無邊無際的火海,那翻騰燃燒的熔漿,發出了刺鼻的烈性氣味,直衝他的鼻子。使他感到一陣窒息,葉寫白急急捂住了口鼻,然後向著那滾滾熔漿之海,墜了下去。
痛,灼烈的痛覺開始傳來,身上的衣裳由於遭受高溫的炙烤,發出了一陣陣的焦臭,烈風帶著星星點點的火星,擊打在臉上,產生了如針扎一般的刺痛。
越來越近了,那火海中翻滾的熔漿越來越近了,葉寫白渾身上下每一寸肌膚,每一個細胞,每一條神經都在遭受烈火的炙烤,那種讓人眩暈的痛覺如被千刀萬剮一般,葉寫白聞著自己身上的皮肉被烤焦的惡臭,發出了撕心裂肺的慘叫!
便在這時,一道寒芒遽然而現,瞬間將他包裹住,然後那團寒芒連著他,如炮彈一般墜入了高溫翻騰的滾滾熔漿之中了。
那種感覺很奇妙,就像是在某個冬日的清晨,躺在溫暖的襁褓之中,聞著母親的奶香,緩緩睜開眼睛,望著母親露出甜蜜而寵溺的笑容,輕聲喊著寶貝。
葉寫白此刻就是這種感覺,彷彿經歷了一次新生,整個人的靈魂和身體都煥然一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