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顧清婉終於明白了自己父親的苦心。他雖不善於表達,卻默默的為她付出。
婚期很近。
陳淵不能在京中長留,還要回到朔州,鎮守北境,突厥人在北邊正蠢蠢欲動。
行完大婚,顧清婉仍會留在盛京的破虜侯府中,他回他的北方大營。
顧清婉這待嫁新婦僅學習大婚前後禮儀就已筋疲力盡。
晨昏朝暮,在混沌匆忙中無聲滑過。
等待的時間雖然很長很艱難,但是每當顧清婉想到自己能與陳淵白頭到老,攜手一生,她突然就覺得也不是很難熬。
昭陽郡主出閣那日,傾城爭睹。
大婚按郡主之禮,夜半始妝,梳仙廣髻,簪珥加步搖,繡衣黃綬。
天未亮就向父母跪恩辭行,隨後入宮謝恩,黃門宣旨,登輿出宮,鐘鼓奏鳴。
儀仗過處鋪設百子錦帳,紅綃華幔,翠羽寶蓋,六百名宮人儀衛前後簇擁著她所乘的寶頂六鳳馬車,逶迤如長龍,一路灑下的金屑花瓣,飛揚了漫天碎紅。
身上嫁衣像一襲錦繡重甲般。而她頭上鳳冠是百餘枚南海珍珠以金絲連綴,點翠繪彩,加翡翠瓔珞,金絲鳳凰的雙翼連了兩鬢珠鈿,額前垂珠,冠後長簪,沉沉蓋住了她的目光,使她只能垂首斂容,藏在自己雙手所執的紅色團扇後。
送親迎親的儀仗連綿看不到盡頭。
就這樣被送入了破虜侯府。
在渾渾噩噩中,被人導引著,行了一道又一道繁冗瑣碎的禮儀:跪拜,起身,行止,進退——恪謹恪嚴,不過不失,早已疲憊的軀殼彷彿不是我自己所有。
團扇遮擋了她的臉,脂粉掩蓋了她的倦。
何如花燭夜,輕扇掩紅妝。
一道紈扇隔著中間,卻扇,要等到洞房裡夫婦單獨相對。
那個人出現在眼前,她看不清他,他也看不見她的模樣。
只從扇底看見他吉服下襬的森然龍紋與雲頭靴尖,透過扇子影影綽綽看見,他有極高的身量,站得挺拔昂揚——顧清婉只覺得恍然如夢,昨天晚上她還夢到了她上輩子成了太后,與他陰陽兩隔,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任她如何呼喊他的名字,他都不會在回來了,如今近在咫尺,成了她的夫婿,在滿京公卿的注目下,與她交拜行禮,結白首之誓約。
這個世人稱讚,異族懼怕的人,驟然闖入他的的人生,此刻終於離她這樣近了。
原來他一直還在。
她不再懼怕。
不再擔心他會永遠的離開她!
洞房之中明燭高照,她斂容正坐,等待夫婿入內,行合巹之禮。
絲竹喜樂之聲從外邊直傳入內院,喜宴深宵未歇。
喜娘僕婦們環繞在側,各進吉辭,煩瑣的禮數彷彿沒有盡頭。
顧清婉又累又乏,支撐著鳳冠吉服的重負,盼望這能快些熬過去。
顧清婉強自振作精神,不想新婚之夜就委頓如此,在那人跟前示了弱。待她抬起目光,卻見喜娘們在交頭私語,似有什麼不太尋常。
她怔了片刻,終於察覺外面的喜樂,不知什麼時候停了。
顧清婉看向陪侍在側的紫蘭和紫玉。
她們也滿是迷茫,悄聲道:“郡主安心,奴婢出去瞧瞧。”
顧清婉點了點頭,紫蘭正要出去看看時,卻聽見門外傳來匆匆的腳步聲,“郡主,郡主,”推門而入的是劉氏身邊的周嬤嬤。
顧清婉蹙眉,周嬤嬤一向沉穩,何曾如此慌張過,必定是出了什麼大事。
“發生什麼事了?”
“郡主,小侯爺可能來不了了。”周嬤嬤道,“方才喜堂之上,破虜侯接到軍報,突厥大軍犯境,陛下派人催促他,讓他連夜便要離京出征!”
這顯然是顧清婉沒有料到的,“就算是十萬火急他也應當和我告別,是什麼樣的緊急軍情讓他連和我道別的時間都沒有。”
“郡主,你誤會破虜侯了,陛下的人一直緊急催促,破虜侯無奈只能連夜帶兵出發。大夫人怕郡主擔心,讓老奴告訴郡主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