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這些錢糧打底子,地方怎麼也能平順安穩下來。
若說前兩件事情雖然操持起來同樣要花極大氣力。卻還是吳敏多少有些把握的。呂存中皺眉說出的最後一件必須辦下來的事情,就讓這位吳安撫再度饒是彷徨。臉色陰沉得幾乎要滴下水來。
這最後一件事情也沒什麼複雜的,就是和神武常勝軍轉圜,從要逼得他們自己瓦解的立場,一下變為能將神武常勝軍收為己用。驅策這萬餘虎賁北上與入侵外寇會戰,收復繁峙,扎牢河東路的籬笆!
這不就是狠狠的一巴掌接著一巴掌扇自己這個曾經做到大宋使相,位高權重的一路安撫的臉麼?大宋開國以來,還沒有文臣向武夫這般屈辱低頭。如若真要這般行事,始作俑者,就是他吳敏吳訥言!
從此他吳敏在士林當中,就要淪為別人笑柄,再難得翻身!
可是不籠絡神武常勝軍,又有何軍可用?大宋現在可用之軍就這麼幾支。西軍才千辛萬苦的回到自家地盤,數年遠征,歸鄉健兒不過半數,已然元氣大傷。再將他們調出來,先不說西軍情不情願,要和朝廷打多少官司才肯就道。就是一切順利,幾萬大軍動員整備,次第就道,趕至河東。邊地淪陷已經不知道多久了——說不定太原府都未必保得住。
不能克復邊地,不能禦敵與外,這場風波又是吳敏自家生出來的。這些時日遷延下來,西軍未到,吳安撫說不得就已經在嶺南煙瘴之地吟詠日啖荔枝三百顆了。
永寧軍更不必說,本來實力就甚單薄。吳敏曾任樞密副使,永寧軍出鎮河北還是他一手經辦的。不過幾千兵馬,河北防地也是至重。就算能抽點人馬出來,也是杯水車薪。在邊地突然傳來警訊之際,朝廷中樞絕對不敢將永寧軍從河北諸路抽調出去!
放眼四下,能及時派上用場,能再最快時間內克復失陷州郡的,也就和吳敏鬧到決裂地步的神武常勝軍了。
神武常勝軍戰力是不用懷疑的,伐燕戰事,一軍轉戰千里。破了遼人女真多少名帥猛將,正是銳氣方張的時侯。而且實力也是足夠。一支一萬多人接近兩萬,馬步齊備的野戰軍團。在這個時代已經算是有數武力了。
(史書所載那些幾十萬軍馬的會戰,其實真正作為骨幹使用的,也不過就是幾萬隨時拖得動,隨時打得響的野戰叢集了。其餘人馬,多是作為輔兵使用。在沒有現代交通後勤工具的支援下,一個可以用於野戰的戰士,用來支援他作戰的輔兵民夫數量是相當大的。為他運糧食的,照顧轉運騾馬的,修路紮營的,甚而每日裡砍伐柴薪的,都是需要大量的人力堆上去。神武常勝軍作為一支有一萬多人,數千戰馬馱馬的野戰集團,已經可以算得上實力雄厚了——奧斯卡按)
吳敏和呂存中也心裡有數,這犯邊遼人餘孽女真韃子,多少有些不盡不實。在他們看來,神武常勝軍少不了一個縱容的罪名。只要神武常勝軍肯認真打,這些犯邊賊寇,不足為患。
吳敏臉色難看到了極處的沉吟了不知道多久,最後才輕輕點頭:“也罷,為邊地子民計,就是某身敗名裂,又算得什麼?那就用神武常勝軍罷!”
他吳敏算是想通了,這個時侯還硬迸著做什麼?這外寇入侵若然鬧得大了,甚而直抵河東腹心之地,躍馬與太原府城之外。他只有黯然貶斥的下場,編管都是論不定的事情。想起復,不知道多少年後的事情了,自家這個歲數,哪裡捱得起?
現下再去討好神武常勝軍,無非就是成為別人口中笑柄而已。在自家一黨當中,也再難立足。可是要能儘速克復失陷州郡,再有幾場捷報來掩飾一下。河東路安撫使自己是再難做下去了,很大可能就是遷轉到其他地方,知一個大州,暫時閒散一些。地位還在的話,再入中樞,也許就是幾年的事情。
自己已經爬到這個位置,分外知道權位到底有多可貴,豈能就這樣輕易放棄?
臉皮什麼的,就是浮雲了。
定策三條之後,吳敏稍稍鬆快一些。轉瞬間卻又一顆心直朝下沉,和呂存中再度愁眉不展的對視。這要籠絡神武常勝軍,卻又從何著手?
自家當時作為清流一黨當中的頭面人物,又聯接隱相梁師成,一向是對付蕭言和神武常勝軍的旗幟領軍之人。結下的仇怨可謂深矣。在汴梁鬥過不算,還不依不饒的追到河東路來繼續鏖戰。還拿出了禁糶斷絕接濟這種撕破面皮的手段。
神武常勝軍上下,想必也是將自家恨到了骨頭裡。天天做小草人用針扎都是有份。最後還拿出了縱容賊寇入侵,坐視州郡陷落這等狠辣手段。
都到了這種地步,卻該如何轉圜?
饒是吳敏已經將臉皮抹下來揣到腰裡,呂存中也算是心思靈動,機變甚多。一時間都有無從措手的感覺。各各皺眉在那裡冥思苦想。
到了最後,還是吳敏長嘆一聲:“這個時侯說不得了,神武常勝軍背後,站著的就是那南來子。兩處是二而一的事情。只要這南來子發話,神武常勝軍至少也要聽個八成。以他出面來做這轉圜的中人,是最合適不過……這南來子頗有貪財好貨的名聲,重重的備一分禮就是,不拘多少,在籌防項下開銷就是……這南來子在朝中最為擔憂的,也就是並無奧援,只仗著官家一時寵信而已。某在族中,選一關係至近女兒妻之於這南來子!能與吳家聯姻,總是有所依託了罷?不怕這南來子還不動心!”
呂存中當下就是目瞪口呆。
吳敏平日裡也算得上氣度清雅,待人接物自然有他的使相氣度,重臣氣派十足。又常以士大夫的耿毅氣節自許。卻沒想到,一旦到了不要臉的時侯,比常人還要厲害個幾分!
給蕭言送重禮,在籌防備邊項下開銷,已然是了不得的大數字了。兵事上頭一旦用錢,那就是驚人之數。伐燕戰事,中樞開銷就達六千多萬貫,配合戰事地方也開銷了上千萬貫的數目。陝西四路幾十年花的錢就不必說了,細算下來只能讓人氣都難喘過來。
河東路戰事就算規模小些,可到時候報個千把萬貫的帳也是等閒事耳。在這裡挪用給蕭言送份重禮,就不是幾萬貫就打得住的了。
以曾任使相的身份這般厚禮結交一南歸倖臣,大宋開國以來這些曾掌兩府的相公們只怕都要在墳墓裡面難以安身。太他媽的丟人了!
這個還不算完,接下來吳敏居然要和蕭言聯姻!不管這聯姻有多少份量,吳敏大難得脫之後還認不認這個帳。可這事情一旦傳出去,吳敏生前風評,身後名聲,還堪問麼?
呂存中再難想到,吳敏居然能做到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