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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汴梁誤 第六十六章 來歷 (第1/2頁)

大宋宣和五年五月初一,大宋河北東路莫州境內,在通往雄州的官道上,馳過三四十騎人馬,這些人馬都做風塵僕僕的客商打扮,身上還穿著厚厚的夾衣夾襖,做胡裝短打的及半,臉上灰塵都是頗厚,.

這三四十騎人馬除了自己坐騎,還趕了四五十匹駿馬下來。大宋缺馬情況相當嚴重,而四處又在在需馬,不管是官宦儀仗,還是軍中所用,甚至商旅車次,在百餘年間這馬匹都相當精貴。雖說這些年因為西路開邊,和西夏的回易也大行其事,河湟馬有了一些供應,但是在大宋腹地,一匹好馬還往往賣出一百貫以上的大價錢,還不要交鈔,也不要七百七十文的省陌,都是足數交易。

沿途看到這些趕馬漢子的坐商們人人都在心下暗贊,這些漢子手腳好快!燕地才定,就去那裡蒐羅馬匹趕回販賣,那裡前一個月還是烽火處處,流民成軍,連燕京都圍了,這些漢子為了發財,連性命都不顧了!人家這樣冒了風險,也該著他們發財,這一趟下來,連著他們胯下好馬,豈不是近萬貫的財貨?說什麼也有個五成利,只要榷局盤剝輕一點,說什麼也有一兩千貫到腰!

這些趕馬漢子既然這次收益這麼豐厚,想必都是花錢抓一把撒一把的了。這條道路上,過了一年多的兵馬輜重,商旅斷絕,加上軍士騷擾,打仗的時候,還有各種各樣的助餉名目,不少賣吃食的坐商家裡就差當盡賣絕了。現在趁著兵勢結束,河北諸路民夫返鄉,四下更復之際,敷敷衍衍的開張,指望喘一口氣。看到這等大隊過往客商,幾家臨著大路的吃食商販攬客攬得熱火朝天,頭戴巾漬的小夥計都快攔到官道上面來了。

“這位客商請了,俺們這裡已經是五十三年的老字號,絕不敢欺人!東西又好,價格又巧,天氣眼看得就要熱起來了,行長路的人心火足,俺們小店有現成的桂花酸梅湯!雁頭寨送過來的魚膾,割得片片透光,入口就化,幾位客商老爺,就請照顧俺們小店罷!”

“客商老爺是走長路的,要口味重些,吃這些精巧的東西作甚?俺們小店雖然沒五十年的招牌,卻也一直都是本本分分。上好的羊肉,鄰村才老死一條牛,官府已經銷了牛籍,花糕也似的好牛肉,濃油重醬,加上加蛋揉好發好的麵餅。吃一斤倒要長十分的氣力!價錢更是分外克己,連著客商老爺的坐騎一起照顧了,也不要幾貫錢鈔,就是給交鈔,俺們也只打七成數就收!”

“其他的店子小人不敢說嘴,可是客商老爺這麼多坐騎牲口,不要個大點地方如何施展得開來?俺們店東原來就在驛站當差,歲數大了退了名糧才在這路邊開店。家裡一幫小子,照顧牲口都是行家裡手!吃食不過就是尋常,倒也乾淨實惠。但這百十匹牲口,都是家裡小子照應了,絕不要客商老爺煩心!到時候吃食馬料,小人們怎敢爭多論少,但憑客商老爺賞了,客商老爺,但請上座!”

走在這隊人馬前頭的幾騎,當先一人是一個白臉年輕漢子,灰塵底下眉清目秀的,本來是一副溫文儒雅的模樣,偏偏舉止又大度隨意,自有一種見慣了大場面的豪邁在。回顧左右,當下笑道:“肚子餓了,就在這裡吃罷?鵬舉,你說的地頭也差不多該到了。到地方不如你所言的景象,我可是要行…………找你麻煩的。大家夥兒,就下馬罷!回大宋也幾天了,該鬆快鬆快了!”

~~~~~~~~~~~~~~~~~~~~~~~~~~~~~~~~~~~~~~~~~~~~~~~~~~~~~~~被攔住的這三四十騎人馬,正是蕭言一行。在燕京善後了一段時日之後,神武常勝軍從四月下旬從燕京開拔,上報西府樞密為全軍步軍官弁士卒四千三百五十八員名,馬軍官弁士卒三千九百二十一員名,戰馬走馬馱馬挽馬六千五百四十七匹,另有其他大小牲口二千餘。軍資器械疊經大戰之後,尚有六成數。鍋帳輜重,因神武常勝軍成軍以來,全是野戰,損耗極大,軍中已無所存,隨軍糧米鹽菜,除備足十日行糧之外,盡數留置燕京,為將來鎮撫燕地軍馬所用。

神武常勝軍編制是馬軍十七指揮,步軍十個指揮。平均下來回師人馬已經是編制的八成數,已經算是大宋經制人馬當中難得的滿編制精銳之師了。這篇賬開上去,樞密院和政事堂只有意外之喜的份兒,多了六千好馬,八千精兵!這份軍力,差不多已經是蓋盡三衙,久矣虛廢的大宋中央禁軍,也終於有一些力量了。

西府樞密卻不知道,蕭言已經開了好大花帳。扣下了差不多七百經制馬軍,加上新投效的燕地馬軍,足有千五之數。步軍扣得更多,差不多有四千人左右。軍資器械,扣下足夠這五千餘軍馬應用的,鍋帳輜重糧米,更是一點也不帶回去給三衙高太尉那裡。

這些人當中自然是以舊常勝軍和燕地投效人馬為主,出乎蕭言預料的,還有不少勝捷軍和白梃兵出身的骨幹也願意留下分寄。詳細瞭解之後才知道,就算在陝西諸路,這些大小軍頭不在編制中的麾下人馬也不少,在四下經營這些大小軍頭的產業,甚而與敵回易緊俏物資,同時操練田莊鄉兵弓箭社之類的人馬。難怪老種分寄兩個字就輕輕巧巧的出口了,他就是這方面的大行家。

這些白梃兵勝捷軍留下人馬,多是在陝西諸路已經沒什麼親眷,對於回汴梁看那些文官臉色,拘管在那裡謹小慎微的做人下人,實在也沒什麼興趣。不如燕地天高皇帝遠,在一方是人人仰望的物件,吃食服用,雖然沒汴梁那麼精美。卻勝在每月不用就那麼一點餉錢糧米,要豐盛許多。還有的乾脆就是性子野慣了,燕地地方廣大,足夠男兒馳驅,在蕭言麾下行事向來都是痛快無比,寧願留下以待蕭言將來。

貂帽都更是全員願意分寄留下,貂帽都本來是勝捷軍和白梃兵居多,疊經大戰,傷亡比其他指揮都重,後來陸續補充,已經近半都是舊常勝軍和燕地豪強投效子弟出身的了。這個時代扈衛親軍都差不多已經有了五代的家兵家將氣象,隨主將走。蕭言不是領兵大將,回汴梁也是文臣,貂帽都跟蕭言同生共死一年多,自有其驕傲忠誠在,哪裡願意在三衙中跟隨另外一員不知名的汴梁無名將領!

在知道這個情況之後,蕭言也只能感慨不管哪個朝代防閒再嚴,到了後來軍閥化總會冒出端倪。大宋末世,同樣如此。要不是女真南下,摧垮北宋,西軍將來會變成什麼樣的怪物難說得很。就算在南宋的時候,要不是自己身邊的這個岳飛愚忠,韓世忠乖覺,其他兩個中興大將一個年老一個無能,說不定在南宋初年也就軍閥化了。

感慨之餘,就是大喜。白梃兵和勝捷軍中人願意留下,那是再好不過。自己就算在汴梁再怎麼樣遙制,控制力度也要減弱許多。舊常勝軍和燕地投效人馬畢竟歸附未久,有這些人作為骨幹,就有把握許多了。

在神武常勝軍按程開拔之際,蕭言留下韓世忠坐鎮率領大軍。這傢伙外表粗豪,內心精細,和沿途地方官打交道,怎麼也吃不了虧。這老丘八還有大把的偷奸耍滑本事,能找出無數理由按住行程,等蕭言行事佈置完畢再和他們會合。此次他是去行正事,照例不帶小啞巴,小啞巴和在燕地收羅的那些下人使女,幾乎都留下了,這個時候給資遣散,他們能去哪裡?還不如做做好事。一行人為韓世忠保護在軍中,只等將來與蕭言會合。

蕭言就自領岳飛連同方騰等人,先赴檀州,佈置那裡留後事宜。並召見了周遭塢壁的豪強,好好訓示連嚇帶搓揉了一番。分寄人馬,也先全部佈置在檀州,五千多裝備精良的軍馬坐鎮,檀州方圓數百里塢壁,如何敢不奉他們號令行事?餘江如前佈置留下統領,還留下了王貴這個可靠人作為輔翼。一時間檀州這個根據地,算是佈置得固若金湯了。

檀州這裡安頓完畢,蕭言和方騰就在愁如何在大宋境內河北諸路擇地經營一個分寄之所?狡兔還要有三窟,單單檀州還不夠穩固。另外更說得誅心一點,檀州太遠,一旦有變,緩急之間難以應對,必須在河北諸路有一箇中繼所在,一頭溝通汴梁,一頭聯絡著檀州。這番佈置分寄,才算草草成一個模樣。而且還是一旦檀州不支,一處最好的退路。

蕭言自然對大宋兩眼一抹黑,方騰也是汴梁都門公子,雖然博學機變,河北西路情況也比蕭言清楚不到哪裡去。從燕京兩人就商量起,到了檀州佈置得差不多了也還無頭緒。卻沒想到,這個時候又來了個意外之喜,岳飛突然偷偷找上蕭言,囁嚅遲疑了半晌,才說出來,如果蕭大人要在河北諸路經營什麼產業的話,他岳飛倒能提供一處地方所在!現在只知道這個地方在雄州以南,莫州境內,再多問一些,岳飛就抵死也不願意多說了,臉上竟然難得有微微難堪的神色。

蕭言當時就在心裡理了一番岳飛的生平,雖然記得不太詳盡了。但也能回憶起岳飛崛起是在女真南侵之後,河北諸路義軍分起,岳飛就是河北諸路義軍當中一個領數百兵馬的頭目,後來宗澤坐鎮開封,為東京留守,招攬河北義軍,岳飛從此歸入宋軍之內————女真南下之後,岳飛就在河北拉起了幾百人的隊伍,可見他在河北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河北是大宋邊地,民風本來就算是強悍,北宋末年更是兵荒馬亂不休,地方也蜂湧自起保衛,那個時候,岳飛說不定就已經在河北有一點小小的基業了!

他們兄弟幾個,殺法驍勇,臨陣本事高明,岳飛更有無敵之名。如果只是鄉間泥腿子長成,怎麼會有這般本事?

岳飛不說,蕭言就去問自己侍衛頭子張顯。張顯平日對蕭言奉命唯謹,這個時候居然講起了義氣,不過也是一臉忸怩的神色:“嶽大哥說出來了?這也好,俺們既然在大人麾下效力,自然是再無反顧了,大人要在河北有所經營,交代給大人正好…………只是說起來著實不算太光彩,嶽哥哥既然難為情,大人到了地方自然就知道。也不是什麼緊急軍務,就恕小人顧全兄弟交情了…………大人,去了您自然知道!”

他們幾個弟兄都這麼說,蕭言只好揣著一個悶葫蘆上路。在檀州選了三四十貂帽都親衛精騎,化妝成販馬客人,再帶了檀州左近出產,還沒打上軍中戳號的好馬。一路南下,直入大宋境內——雖然燕雲已復,可是人們習慣性還是將白溝河南,當作真正宋境。

這樣裝扮,既然可以掩護形跡,又可以在岳飛所說地方安頓下來之後,探探販馬的路數行情。蕭言現在手裡拿得出來的買賣就這麼一樁,還指望靠這個發大財呢!大隊貂帽都親衛一直將他們護送到了白溝河北,宋境之內,自然更沒有人招惹他們。就算地方上有官吏看著他們販馬利厚,想打打抽風,蕭言身上還備有文書,這些馬匹是一直交到汴梁三衙那裡去的,文書上還有老種花押,拿出來晃一晃,都夠那些不開眼的官吏悚然而退的。老種雖然武臣,但是威名素著,也只有童貫之輩可以當他對手,稍微壓制於他,地方官吏在他面前,還當真不夠看的!

大宋此次北伐,靠著兩條主要線路補給。東路主要借重黃河與運河以及河北東路的水系,從開封而大名府,從大名府而河間府,到了河間就陸路為重了,經雄州而直抵白溝河。最後殺入遼境。河間至雄州的官道,因為戰事,加固加寬,足供大軍行進,補給運送。蕭言他們一行,就沿著這條道路南下,準備安頓佈置出一個頭緒之後,在河間府與韓世忠他們會合。河間是河北東路重鎮,有知府,有轉運使的地方大員在,蕭言班師而過,少不了和他們要稍微往還一下。

沿著這大路一路往南,經過白溝河也不見什麼熱鬧繁華的景象,一時間蕭言還沒有再度踏入大宋境內的感覺,大家前行也都還提著精神,彷彿還是戰時。宋遼邊地,疊經大戰,燕地不用說,宋境內這些邊地元氣也摧折得差不多了。當日耶律大石兵鋒直抵雄州,這一帶百姓也是紛紛逃往,現在還沒有一半迴歸故里呢。

直到過了雄州往南,才漸漸感覺到這個時代最為富庶的國度中的繁盛景象。市鎮漸漸精潔起來,百姓長衫絲履,談笑而過,鄉間野老拾柴揀糞,猶能歌詞。人人少有菜色,阡陌縱橫,處處都經過了精耕細作。在燕地辛苦了一年有餘,哪怕是從21世紀穿越而來的蕭言都由衷感覺到此刻大宋的富足清潔與文明。哪怕就是經歷了支應大戰的河北東路的邊地,同樣為戰事大為波及,但是與燕地景象相比,仍然一處是天堂,一處是地獄!

這才是這個時代文明的頂峰,也將永遠是這個民族族人千年之後的驕傲,而自己穿越而來,就是為了保護這個文明,不受摧折的!

一路行來,一路感慨,眼見得到了莫州境內,大家精神更是放鬆。原來都習慣性的乾糧對付,現在也一路尋尋覓覓的看有什麼濟楚吃食地方沒有。大家這才真正感覺到,他們這一仗打完了,現在是回到了大宋,回到了這一個黑暗的中世紀世界當中,全世界唯一最為明亮的地方!

此刻來到莫州治所不遠處一個鎮子旁的大路上,這個鎮子臨著一條不知名的小河,河岸垂楊依依,已經是枝繁葉茂,輕風徐過,水波微興。午間人們休息的多,在外面奔走的少,周遭一切都顯得分外安靜。這裡看來原來是一個繁華所在,鎮子很是不小,路口幾個吃食地方,甚而有二層樓建築的,門口知客小二本來沒精打采的在櫃檯外面閒坐,看到這一大隊客商,頓時人人眼睛放光,蜂湧而上。

~~~~~~~~~~~~~~~~~~~~~~~~~~~~~~~~~~~~~~~~~~~~~~~~~~~~~~~~~~~七八個店半在蕭言馬前,七嘴八舌的竭力推薦著自家好處。蕭言當年也沒少見過這種場面,火車站汽車站門口,那些小賓館的推銷人員,也差不多是這樣的場景。可是這些店伴一個個衣裳乾乾淨淨,雖然說自家好處,也絕不詆譭別家,更沒有伸手上前來硬拉韁繩的。雖是販夫走卒,卻也斯文守禮。蕭言忍不住又有些感慨,這才是我們這個民族曾經的文明頂峰?那些隨著通古斯的寒風南下的胡騎,到底摧折了多少民族菁華,到底將這個民族蒙上了多少層矇昧?

他微微有點失神,馬上又振作起來。對著一路上都不多話的岳飛打趣幾句,翻身下馬:“我們長途來歸,吃了不少苦了。這個時候不要實惠,就要找點好吃食!只選貴的,不選對的!各位,對不住,就去那家魚膾做得好的店子,有勞有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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