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貫趕到,再沒有想到映入自己眼簾的,竟然是如此景象!
一路近乎不眠不休的趕來這裡,在童貫的記憶中,.這一切還不都是為了拉攏這個蕭言!
路上馬匹顛簸得渾身老骨頭生疼這先不說,童貫也自覺自己對蕭言的拉攏已經到了極處。他都準備至少暫時對那個什麼遼人公主視而不見了,蕭言克復燕京的頭功也不埋沒他的。至於是不是將遼人公主就這麼大度的交還到蕭言手中,這個他還沒最後決定。而且還親身這麼快的趕來!
在他意中,蕭言應該是忐忑不安的等著他來做一個處斷,結果在他的大度豪爽之下,感激莫名,納頭便拜。從此童貫和蕭言就過上了幸福快樂的生活…………當然,最後一句有點誇張,至少燕雲事了,到底是收拾了蕭言,還是牢牢抓著他的把柄讓他繼續為自己死心塌地的賣命,童貫還未曾完全想好。
蕭言桀驁,讓人很難放心。不過使功不如使過這個念頭,也是很有誘惑力的。
不管怎麼說,總而言之,他童貫完全是揣著一片好意來會這蕭言的。甚至還準備表面兇惡的狠狠懲戒趙良嗣這廝一番,給蕭言出出氣。每個方面童貫都自覺得仁至義盡到了極處,卻沒想到,蕭言準備了這麼一番場景迎接他!
河灘地上,童貫按著腰間玉帶,呆呆的站在那裡。看著還未曾來得及收拾的趙良嗣和郭藥師兩具屍首,忽忽的喘著粗氣,臉上神色變幻不定。
在他左右,王稟一臉不忍卒睹的神色,在那裡不住的搖著頭。
老種和蕭言兩人,也就在童貫面前,擺出了恭迎的架勢。老種笑吟吟的站著,一聲不吭。蕭言這方面向來是能把架勢擺足,將自己對手活生生的噁心死。就在那兒叉手行禮,頭都不抬,保持著這個彎腰恭謹迎候的架勢,已經不知道有多久了。
周遭那些環慶軍和死裡餘生的常勝軍餘部,都躲得遠遠的。根本不敢朝這前面湊,誰都知道,這些大人物之間該爆發出激烈的風雨雷電出來了。沾著就死,挨著就亡,大家還嫌沒活夠呢。
…………蕭言就這麼殺了郭藥師和趙良嗣!還給他們安了一個存心叵測,意圖作亂,捏造遼國公主名目準備暗中招募遼國餘孽的罪名。死了都不讓他們翻身!
最要緊的是,蕭言這廝不知道什麼時候和老種他們聯絡上了,這個怎麼還不早點病死的老種,居然就趕來為他撐腰,宣稱和蕭言同時見證了這一切!老種是何等身份?就算此次在北伐戰事中,軍中臨時的差遣,他還在劉延慶之下,可是他大宋西軍世代將門的出身,使相銜的地位,還有背後站著那位老公相。雖然對童貫一直客氣,可是童貫也知道自己絕對是使喚他不動的,不如就遠遠隔開,省得相看兩相厭。
老種為蕭言撐腰,就代表老公相為蕭言撐腰,就代表老公相那一黨為蕭言撐腰。再加上一個遼國什麼直娘賊蕭普賢女皇后的供述,怎麼也扳搖不動!
其實趙良嗣和郭藥師身死,甚而蕭言將他和那個什麼遼國公主之間的關係撇得乾乾淨淨。童貫都是不怎麼放在心上的。但是對於蕭言此舉擺明了是已經投靠老公相一脈,卻是讓他覺得寒氣都滲到了骨髓裡面!
其實看到眼前一幕,童貫就已經明白了。當日他遣趙良嗣奪取蕭言後路,開始對付他。就已經埋下了今日的結果。兩人之間一旦有了裂痕,就再難信任。趙良嗣最後又使出了這般手段,讓蕭言對他童貫就再無指望,果斷投入老種他們這一派系。虧自己還心存僥倖,以為兼程趕來,還有挽回的餘地。
沒想到蕭言再遣出王稟之際,就早已決定了投靠老種他們那一系。順便還讓王稟離開了趙良嗣和郭藥師,一舉就將他們除掉!
他忍不住又看看老種。這老頭子,實在是已經成了精了。環慶軍大敗,他儲存了實力不說。還跟料到了今日也似,一直在離蕭言不遠處徘徊不去。就等著蕭言一旦投靠就能趕在自己之前到來,結果就和蕭言聯手,做出這麼一幕來給自己看!
誰能料到,蕭言這廝最後能搶下燕京,要是早知道,他童貫怎麼也把這蕭言當成寶貝捧在手上!而這蕭言,不光打仗厲害,一旦在政爭當中有所決斷,手腳也那麼快,那麼堅決,真不知道他是怎麼歷練出來的!
在這一刻,童貫當真有一種無語問蒼天的感覺。想到自己未來前途黯淡,不要說郡王之位了,能不能得保現在地位都在未定之天,就差點想哭出來!
~~~~~~~~~~~~~~~~~~~~~~~~~~~~~~~~~~~~~~~~~~~~~~~~~~~~~~~~對於童貫這等人物,沮喪鬱悶,不過也就是一陣的功夫。趕緊就得振作起精神,尋覓其他辦法,看能不能從其他途徑挽回局面。
他終於重重哼了一聲:“蕭宣贊好大功績,既奪了燕京城,又察覺了趙良嗣和郭藥師此輩的奸謀,早早除掉。童某人忝為宣帥,卻沒出得什麼氣力,怎麼敢當蕭宣贊這般禮節?”
蕭言仍然不曾抬頭,語調懇切到了極處:“蕭某南歸,為大宋效死之心,日月可表!幸得官家鴻福,宣帥威靈,蕭某人才僥倖克復燕京,擒斬遼酋蕭幹,更拿獲遼人皇后準備獻俘闕前…………孰料竟然有此兩奸臣播亂燕地,差點陷蕭某於萬劫不復之地!蕭某對大宋一片忠心,可鑑日月,幸得天不容奸,得老種相公助力,一舉將其覆滅!
…………宣帥此言,叫蕭某人如何克當得起?蕭某一南歸之臣,出力正是本分,安敢居功?只求上至官家,下至宣帥,能鑑得蕭某人這一片赤心,容蕭某人為大宋一百姓,已足慰生平!”
這番話實在是說得太有點噁心了,站在蕭言不遠處的韓世忠朝著岳飛擠眉弄眼。岳飛闕面沉如水,就當沒有看見。童貫這噁心的感覺,只有比韓世忠更甚十倍!偏偏又不能說什麼,只能冷哼一聲:“是,蕭宣贊你忠心的好,能得蕭宣贊,真是俺們大宋的福分!”
他又轉向老種,冷笑一聲:“既然發現了趙良嗣和郭藥師此輩的奸謀,怎麼就不及早知會某這個宣帥呢?難道某將當不起蕭宣贊垂問一聲麼?反倒是老種相公,更靠得住一些?須知道,某是主持著燕地戰局的人物!”
還沒等蕭言開口,老種就淡淡一笑,朗聲道:“宣帥此言說得差了!”
在童貫面前,此次北伐戰事當中。老種顯得低調一樣,整天就是一副半死不活的垂老老頭子的模樣。童貫無論如何排擠他,他也就一聲不吭的領命。但是此刻,老種卻將隱藏的鋒芒全部拿了出來,劈頭就說童貫不是,和童貫分庭抗禮之處,哪點還有往日的影子?
“…………如此奸謀發動在即,如何還有等待宣帥前來緩緩處置的時間?幾萬健兒殞身,總算拿下燕雲。對官家也總算有一個交代。萬一有一個不慎,燕雲再淪入敵手。在官家面前,某等這些為臣子的,還不乾脆就早早割了自己的脖子?官家等這個燕雲之地太久了,大宋也等這個燕雲之地太久了!
…………宣帥身份貴重,遠在後路持節鎮撫。某等不才,正在高粱河左近。蕭宣贊不先尋覓某等助力,反倒要等宣帥到來?怎麼也沒這個道理嘛…………蕭宣贊為的還不是大局?更何況,他也知會了宣帥!這點上頭,宣帥責怪蕭宣贊,末將卻不心服!”
蕭言在旁邊連連搖手,神色又是誠懇又是難過:“千錯萬錯,總是蕭某人的過錯。蕭某人實在太過心切,才未曾等及宣帥就發作。宣帥也責備得是,老種相公切莫替蕭某人說話了,有什麼責罰,蕭某人一身領之,絕不敢有半點怨言!”
童貫簡直給兩人作態氣得發昏。知道蕭言已經徹底和他扯破臉了。自己在這裡多耽擱一刻,就是多自取其辱一分。難道還下令王稟將蕭言拿下,或者乾脆砍了蕭言腦袋?老種就敢馬上領兵護住蕭言!而蕭言也實在沒有把柄再讓他抓在手中,那個遼國公主,童貫簡直懶得去問了,不用說已經給蕭言彌縫完全。
當下就一甩袖子,冷冷道:“既然都這樣了,某也沒什麼好說的…………就進燕京城罷!不用說蕭宣贊克捷軍報,已經發出了?這個不經過某這裡,卻是有些說不過去了罷?”
蕭言仍然是那一副欠揍到了萬分的恭謹神色,彷彿今天不把童貫氣死不肯罷休也似。從這裡也可以看出,只要動他最珍貴的東西,蕭言心地狹窄之處,也不見得差過了那個死鬼趙良嗣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