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巍峨,.
千餘披甲輕騎,頭盔頂上紅纓在燕地秋日荒涼的大地上如一叢叢的火焰一般飄動。
這正是蕭言領出來的勝捷軍一半輕騎,人人配備雙馬,為了給他們湊齊這些坐騎,留守在檀州的那一部分勝捷軍,都讓了不少戰馬出來。
每個人都知道,在檀州還立足未穩,前面女真兵馬動向未知,就這樣深入,到底有多危險。可是大軍之中,人人卻意氣高昂。
只以為,蕭言這次,就走在他們最前面!
騎軍來去如風,古往今來,只要騎兵還是軍隊的重要組成部分,向來都是推崇主動進攻精神,騎兵從來都難以用戰線來限定死。哪怕歷史上的大宋,向來不以騎兵強出名,但是大宋這支唯一精銳輕騎集團,崇尚主動的騎軍氣質,仍然不曾稍減。
十萬大軍,蝟集在高梁河,精兵猛將匯聚一處。但是聞知女真南下,自劉延慶始,沒有一個人想到主動來抵禦女真兵馬,反而想的是怎麼找蕭幹這些殘兵敗將的便宜,去搶燕京城,就當女真沒有南下也似。
只有蕭言,永遠都是蕭言,帶領他們呼嘯北上,為大宋全軍掩護側翼。一如他當日在白溝河數百騎當先北渡,捲起反攻風潮一般。
在十萬大軍對著女真人當縮頭烏龜之際,他們一舉就搶下了檀州,現在更深入百里,直抵古北口,接應他們在那裡血戰禦敵的袍澤弟兄!
在這廣袤的幽燕大地上,千騎而北,拉出道道塵煙,跟隨在無敵統帥之後。不論敵人如何,只是朝前縱橫馳突,這樣才是真正的大宋騎軍!
~~~~~~~~~~~~~~~~~~~~~~~~~~~~~~~~~~~~~~~~~~~~~~~~幽燕邊地,深秋景象,倒有些象這些騎軍最熟悉的陝西諸路景色,綿延燕山,頗有西北諸山景象。天地之中,草黃天藍。又經戰事,四下裡除了那些膽戰心驚看著他們朝北而進的塢壁,幾乎就是杳無人煙。彷彿就像在橫山腳下的萬里沃野。
這些勝捷軍輕騎看到眼前景象,一個個都在隊伍裡頭大呼小叫。蕭言向來是樂於見到自己麾下士卒保有如此高昂的意氣鬥志,有的時候兒甚至還刻意扶植。在隊伍前頭,也不甚拘管他們。
有的勝捷軍甲士將腳翹在馬鞍上,有的甲士卻將甲包高高墊在馬鞍橋後面,半躺半靠在上面信馬由韁。有的人餓了,騎在馬背上啃著乾糧,唿哨應和之聲從前到後,孤軍深入險地,前面有莫測之敵,卻一個個都旁若無人的高聲談笑著。
“邱家四郎,你瞧瞧,前面那個寨子,像不像你出身的德順軍籠杆城?直娘賊的都是白石頭砌的牆,太陽一晃花人的眼睛!俺們當初要跟著宣帥去江南的時候兒,你妹子來營裡瞧過一眼,怯生生臊眉搭言的,標緻得能到人心裡去!還許了人家沒有?要是沒有,這次跟著宣贊要是能活著回來,許給俺成不成?”
“做你的腌臢夢去!俺妹子許的是中安堡的人家,離家多近?家裡又沒公公婆婆,妹婿是個管軍中糧餉的司馬,等閒也不能成寡婦。這日子過得多舒心?跟著你,腦袋別在褲腰帶上面,有兩個錢都送了關撲,賭運和俺們韓都虞侯使比起來是半斤八兩。俺是沒福分,只能和你一起衝鋒陷陣,俺妹子你卻休想!”
“真是好地方,怎麼恁得就給遼人搶了百多年!要是當年有俺們西軍在,遼人再也過不了這燕山!了不得俺們在這裡又守個百多年就是,了不得再多幾十萬孤兒寡婦,在陝西諸路守得,在這燕雲十六州俺們也守得!”
“死了就在這裡埋了,灑家瞧著,這裡和俺們陝西諸路也差不多,就當回家了。誰有那功夫再把俺棺柩盤個幾千裡回家!”
“俺瞧著也成,當初跟著宣帥下江南,俺就尋思不能死在那兒。熱死個人,恨不得扒了身上的皮!埋在那兒,蚊蟲又多,在地下也癢得直翻身!”
後面甲士們唿哨起鬨,蕭言策馬走在最前面,臉上露出的也是放鬆的微笑。統領這麼一支大軍,才知道縱橫天下的感覺是什麼。這種感覺很難言明——放在自己還是一個廢柴小白臉的時代,怎麼樣才能體會到這樣的感覺?
可是對一個正常的男人來說,一旦體會到這樣的感覺,卻讓人血脈賁張,再也難以割捨。
——甚至有些沉迷其間。
這支勝捷軍,在當年雄州初遇的時候。正在被耶律大石和蕭幹聯手兵壓在營中不敢露頭。一副灰頭土臉的喪氣模樣,雄州城中,倒是經常看到他們縱酒撒氣的跋扈模樣。
要知道,在歷史上,這支勝捷軍創造了苦守太原,直至全軍戰死的驚人功業!
那時卻給童貫帶成了這般模樣。直到在自己手裡,這支集合大宋菁華的輕騎精銳,才恢復了它本來的面目,縱橫燕地,哪怕面前是毀滅了遼國的女真大軍,仍然無所畏懼,迎頭而上,孤軍深入!
這種成就感,也是外人難以想象的。
蕭言騎在馬上,咳嗽一聲,想找旁邊人吹兩句牛,炫耀一下自己的本事。卻發現左邊張顯,右邊湯懷,都沉著一張臉,沒一個人有和他湊趣說兩句話的心情。他們兩人的心情也可以理解,滿心裡都是岳飛兩個字!
是啊,岳飛,岳飛。
蕭言的好心情轉眼無影無蹤,在心裡低低的嘆息了一聲。
他到底是不是還活著?
對於韓世忠他們這些人,甚或是和岳飛曾經並肩血戰過的馬擴。岳飛不過是新崛起的一員大宋年輕小將,勇武過人,忠義血性過人,將來成就也不可限量。但是他和任何大宋武臣一樣,在這樣一場關鍵戰事當中,不是不可以犧牲的。就連韓世忠和馬擴本人,為了戰事的勝利,也毫不猶豫的可以犧牲自己。
正因為這個,馬擴才艱難的說出了不要去救岳飛的話,希望蕭言在檀州穩住腳步,集聚實力,以備和女真的決戰。迅速破敵之後再轉而南向。
蕭言用必須向女真展示大宋武力和毫不畏懼的戰鬥精神以懾胡虜的理由說服了他們,才領著一半勝捷軍毅然北上。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具有說服力的理由,馬擴以降,也無不心服於蕭言的主動和大膽。韓世忠還為不能跟著他北上發了一通不大不小的牢騷。
但是捫心自問,自己選擇這具有相當冒險性的北上,到底有多大程度,就是單純的為了救出岳飛?
三十功名塵於土,八千里路雲和月。
還我河山,還我河山…………還我河山!
這個名字,實在是民族歷史當中最為光耀,也最為沉痛的名字之一。每個華夏炎黃之胄,但凡稍有人心,無不以自己和這名字的主人是同一血脈而感到榮耀。雖然這場歷史,因為自己的到來,也許會永遠的改變了。但是自己又怎麼能看到,因為自己穿越,而讓這名字失去了他本來應該具備的光照千秋的華彩!
就算任性也好,就算是和這他媽的賊老天對著幹也好,老子也非要救出岳飛不可!
心裡的念頭雖然如此,但是蕭言並沒有形之於色,甚至還駁回了張顯湯懷要求兼程行軍的建議。畢竟自己率領著千餘勝捷軍,也要為這支軍馬的安危負責。
雖然配備了雙馬北上,但是還按照的是旅次行軍的速度。前方後方,都廣佈哨探,到了夜間,就收攏宿營。女真人馬,在檀州略一接觸之後,向後收攏得極快。這些廝殺慣了的馬背民族,對力量的感覺極好,說他們兇悍能戰,並不意味著任何情況下他們都會不顧性命的死戰,所謂能戰,也包括要有耐心,等候最有利於自己的時機,才和敵人決一死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