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不知道有多少種滋味,.
他悶著頭只是策馬疾馳。胯下雖然不是那匹宗翰賜予的神駒。可是在他高超的馬術之下,仍然在難行的山道當中奔走如飛。
耳邊風聲呼呼掠過,萬般情緒,到最後只匯聚成一個念頭。
敗了,敗了!雖然不知道這是不是就是英雄絕處,但是再度捲土重來,卻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
自己怎麼就在蕭言和他的手下,一敗再敗,直至不可收拾。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有揚眉吐氣,報仇雪恨的機會?
這天下之大,到底何處才是我董大郎安身立命之所?
銀可術到底在何處,難道他就這樣冷眼旁觀俺董大郎將實力消耗乾淨。發現南下討不著什麼太大便宜,就決定收手了不成?還是除了宗翰之外,其他女真將領,哪怕表現得客氣親熱的銀可術,也其實並不待見自己這個外族之人,雖然跟著南下,也不過就是想看著自己將最後一點老底子消耗乾淨?
女真上下如此,那麼自己如果能掙扎出去,又該朝哪裡投奔去?
背後馬蹄聲音仍然在響動著,正不知道有多少騎死死的追襲著自己。那兩百心腹,不用說已經丟了個乾淨。董大郎騎在馬上用力甩甩頭,更縮緊了身子,減小自己兜風的體型。更扔掉了頭盔,要不是實在沒有時間,身上盔甲也會卸了。好減輕坐騎的負擔。現在唯一應該想的,是怎樣掙扎出去!只要不死,就還有希望!
唯一所求,就是這些宋人騎兵也是遠道應援而來,馬力不足,不會一直的這樣追下去!
轉過一道山彎,正在拼命策馬之際,突然前面傳來一道尖利風聲。董大郎一驚,下意識的就做了一個側身藏在馬頸後閃避的動作。前面也有宋人?古北口宋軍,難道不止這百數十人?
自己難道真的已入絕境?
念頭才如電轉一般掠過,就看見一支長長的羽箭在眼前掠過,箭鏃極長極利,來勢極猛,一聲輕響,正正沒在馬蹄之前數步!胯下坐騎被這一箭驚動,猛的長嘶起來。前蹄高高抬起人立,董大郎單手控住韁繩,左右張望,剛才他已經看見了羽箭的形制,心口瞬間就掠過一絲狂喜,這羽箭正是女真人慣用的。看來這些女真騎士,就在自己背後,遠遠的跟著自己!
既然碰到他們,此命得活矣!
山道兩旁,爆發出一陣譏誚的笑聲,就看見數十騎女真騎士,正散漫的夾在山道兩側。充滿蔑視的目光,直直的投射過來。在山彎的另一頭,大隊女真騎士正在慢條斯理的披甲,互相綁著對方繫著盔甲的帶子。他們也看見了單人獨騎狼狽逃回來的董大郎,人群當中,爆發出了更大的笑聲。
在這隊女真騎士的前頭,正是銀可術,他身上盔甲,不知道是當日哪個遼人猛將的。點題功極其華麗,外面還罩了一襲戰袍,橫坐在馬鞍上頭翹著一隻腿含笑瞧著自己。周圍人笑得太大聲了,才板著臉呵斥了幾句。
董大郎深深吸口氣,將所有浮現在心口的情緒都藏了起來,策馬直衝向銀可術,還有七八步就已經下馬飛撲在地:“大郎無能,辜負宗翰貴人和銀可術貴人所託!數百兒郎,損折殆盡,多蒙貴人接應,才掙扎出來!但求貴人,容大郎收拾餘燼,誓報此仇!”
銀可術呵呵大笑,抬頭看了看高處,上頭女真騎手唿哨一聲,示意追兵已經接近。銀可術也擺擺手示意,那些女真騎士呼嘯一聲,就迎了上去,每個人都取出了弓袋當中的騎弓,唿哨聲交相應和,彷彿這幾十騎,是出去行獵的一般。
銀可術這才笑著跳下馬來,將董大郎雙手扶起。董大郎卻說什麼也不願意起身。銀可術笑道:“交兵見陣,偶爾小挫,有什麼了不得的?出去打獵,說不定還給熊瞎子拍上一記。男子漢大丈夫,難道以後就不去了不成?丟了幾百人,你還有兩三千呢,收拾起來,過了此處,還不是縱橫天下的一支雄師?”
董大郎頓時大慟,渾身都抽搐了起來:“大郎遭此慘敗,還蒙諸位貴人接應,更如此寬宥。大郎若有半分人心,敢不為女真上國盡心竭力!宋軍追襲在後,諸位貴人守候於此,定是早有成算,俺董大郎也求稍稍能挽回一些顏面,但求貴人賜一件兵刃,砍殺幾個宋軍,也好稍稍宣洩此恨意!”
銀可術大笑著將董大郎用力攙起來,也虧董大郎本事,擠出了兩行急淚。滿臉都是急於復仇的模樣。銀可術朝後招招手:“給大郎一件兵刃!”
一個女真謀克大笑應諾,跳下馬來,卻沒去尋兵刃,在道旁折了一根樹枝,扔在董大郎腳下:“你這漢子,也就配使喚這樣的傢伙,好刀好劍,倒是你辱沒了它們!”
女真騎士,都是一陣鬨堂大笑,震得穀道之間嗡嗡的都是回聲。隨著笑聲,越來越多的女真騎士從穀道遠處湧了出來,紛紛下馬列陣。將穀道塞得滿當當的,百餘人列陣完畢之後,後面女真騎士卻不下馬,悠閒的在馬上等著,不時和步下的女真士卒開兩句玩笑。
面臨大敵,這些女真人卻是出奇的好整以暇,沒一個有什麼緊張神色。反倒是一副憋悶已久,躍躍欲試的模樣。少有人持大盾頂在前面,步戰之士,多持雙手的長大重兵刃,抓在手裡,擺弄得從心所欲,彷彿手中沒有分量也似。
隊形雖然稍稍顯得有些散漫,但是這百戰餘生的肅殺味道卻未曾稍減。董大郎側身其間,竟然覺得殺氣瀰漫騰空!
這就是橫掃了整個大遼帝國的女真精銳的真正模樣?
銀可術哈哈一笑,撿起那根樹枝扔遠,笑罵道:“胡鬧!”那謀克笑著也是下馬,列陣到步戰之卒當中。銀可術這才回過頭來看看在那裡站得筆直,面不改色的董大郎。
銀可術看也不看自己麾下兒郎列陣的樣子,只是拍著董大郎肩膀在前頭緩緩踱步,沉吟道:“大郎你的兒郎,俺也是看見的。那些追隨你千里轉戰的心腹,也是能上陣的。居然一陣就被人數少過你的南人殺敗了,看來這南人的本事,也未必差了…………大郎你素來在宗翰那裡說南人軟弱無能,絕不能上陣廝殺,看來也不完全對吧?”
董大郎滿臉羞愧神色:“這是蕭言的部下!這蕭言是遼東南投宋人的能將。就是這廝,說降了郭藥師,更率先北渡白溝河,在易州城下擊敗了蕭乾和俺!宋人當中,也只有這廝部下能戰!大郎無能,兩次敗於這廝手中!”
“蕭言?蕭言?”銀可術喃喃唸了兩遍這個名字。前頭突然傳來了更尖利的唿哨聲音,還有隱隱的羽箭破空之聲。前面伸出去的女真騎士,已經和追及的宋人追兵交上了手。銀可術猛的揚眉,笑道:“這些南人,還當真敢來!可稱能戰之軍!不過他們,卻是挑錯了對手。兒郎們,且讓這些南人看看,這縱橫天下,馬前無敵的真正無敵之軍,真正的天下之雄,是什麼模樣!”
在他身後,無數女真騎士轟然應諾,聲振四野。在一瞬間,董大郎只覺得天上陰沉沉的烏雲,在這吼聲當中,都有四散逃開之勢!
~~~~~~~~~~~~~~~~~~~~~~~~~~~~~~~~~~~~~~~~~~~~~~~~~~~~~~~~~~一陣箭雨襲來,直直撲向銜著董大郎尾巴狂追的馬擴一行。
這箭雨來得異常突然。一陣勁風,直撲面門!
馬擴是衝在最前頭的,下意識就摘鐙閃身,半個身子都垂在了馬的另一側,一根長大羽箭,擦著他頭頂就飛了過去!在馬擴身後,還有兩名宋騎,都是披著鐵甲甲。一個騎士盡力一扭,那羽箭射在肩背交界的地方。不是嵌在甲葉當中,而是沒入不少!那名騎士,當即就是悶哼一聲!
另外一名,被一箭正正射中面門,連哼出來的機會都沒有,頭上腳下,直直的就墜落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