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局的飛速變遷,.燕地局勢變化,讓人只是目不暇接。一場轉折接著一場轉折,只是讓局中人覺得喘不過氣來。
白溝河戰敗之後,沉悶的空氣一下被蕭言綻放出的耀眼光芒所撕裂,所吹散!
宋人兵鋒,已經及於涿易一線,蕭言受賞,童貫穩固了權勢,汴梁城中,暗中湧動,準備藉著這場戰事變革朝中格局的種種潛流一下噤聲。只是帶著一點不服氣,一點隱忍,繼續觀望著北地直至汴梁的風雲變幻。
老種小種得罪,特別是老種,一下失卻了節制西軍諸路人馬的權力,只是單領涇源一軍,其他的,朝廷也未曾深責,可是誰都知道,在這場較量當中,老種和小種,連同他們背後支援的力量,已經遭致失敗!西軍未來在童貫和劉延慶的操弄下,結局如何,誰都認為不樂觀。
童貫此刻,一邊轉宣諸軍官家大詔,一邊宣佈將從河間府移鎮雄州,為權節制前軍統制蕭言蕭宣贊後鎮,不日將揮師再度北上,直抵燕京,收復燕雲而已矣!
數路西軍,都在童貫嚴令之下,紛紛向北而動,劉延慶的環慶軍更是興沖沖的走得極快,已經在雄州和勝捷軍合流,準備立刻北渡白溝河,接防涿易二州,而率先領軍而進,抵達燕京城下的首功,劉延慶已經知趣的留給了蕭言。
童貫為回報蕭言的投靠,已經將這潑天一般的功勞,留給了這個來歸不過短短月餘的北地降人!
蕭言所收編的常勝軍,已經御賜新軍號神武常勝軍,官家心情好,賜軍號的時候,就方方面面都細緻的照應到了。神武之號,在禁軍當中都是上軍的軍號。而後常勝之名,又體貼的照顧了郭藥師的心情,以示不忘郭藥師苦守易州,全軍而歸大宋的功績。更是向蕭言表明,郭藥師和蕭言都是北地降人,他對郭藥師這窮途來歸之人都如此,對蕭言這給大宋立下如此功績之人,將在底定燕雲之後如何對待,豈不是不問可知?
蕭言得知新軍號之後,也忍不住鬆了一口氣,徽宗雖然荒唐輕浮,但是總的來說,對臣子還算是一個厚道的人啊…………對待降人,徽宗很少刻薄,倒是他那個禪位與其的兒子,倒是用完就丟…………神武常勝軍軍號一定,蕭言以降,自然在表章當中深深感念聖恩,誓必粉身以報。大詔降時,神武常勝軍數千將士,荷戈而立,三呼萬歲。不過在大家口中,還是自稱為常勝軍,就連蕭言自己,也習慣了常勝軍三個字,改也難改過來。
至於童貫,自然是更不能虧待蕭言,這幾天,接濟補充,簡直是源源不絕的朝著涿州送去,勝捷軍的使臣,環慶軍的老卒,調來補充了甚多。一下就將常勝軍的骨架撐了起來。再加上讓舊常勝軍降卒做夢都難以想象的海量軍糧,號服,戰襖,盔甲,兵刃,器械…………除了戰馬後方不能補充接濟,其他的都是豐富到了極點!讓這些降卒,切實的見識到了大宋的富庶,到底到了何種程度!
這些補充接濟大搖大擺的就穿行在白溝河到涿州的道路上頭,白溝河上,已經架起了十幾座浮橋,宋軍的哨探人馬,往來穿梭,一開始還有點忌憚和小心翼翼,到了後來,簡直就是無所顧忌。
涿州以南,已經沒有遼人一兵一卒,連哨探能放出上百里的遠攔子,都已經絕無蹤影,好象大遼從來未曾統治過這個地方一般。誰也未曾想到,當初直直壓在雄州之前,耀武揚威,展現著大遼最後榮光的那支軍隊,竟然退潮得如此之快,又退得如此乾淨!
燕京那裡,也有風聲傳出,耶律大石在率先回返燕京之後,已經以意圖投降南朝的名義,擒斬李處溫父子。而蕭幹北奔燕雲,立即和蕭後等發起了針對耶律大石的攻擊。契丹兵馬,按而不動,兩不相幫,有奚軍為後盾的蕭幹勢力,將耶律大石已經軟禁了起來,剝奪了他直領大軍的權力,現在燕京城中人心動盪,天賜皇帝病得要死,大權已經全部歸於蕭幹。大遼已經只剩了最後一口氣,還在進行著新一輪的權力分配,並無半點心思力量來反擊涿州。
在聞知了這個訊息之後,再聯想到蕭言當初在蕭幹軍前豎起的李處溫已死的大旗。人人都驚歎於蕭言對時局的把握能力,他一個小小團練副使,怎麼能知道燕京城幾乎同時發生的事情?再聯絡到他的姓氏,不知道多少人暗中琢磨著別樣的心思。只是現在童貫全力挺著這個姓蕭的,官家又是一副對他大加寵信的模樣,誰會傻得這個時候跳出來和蕭言叫板?
試玉還有三年期呢,到時候,和這個姓蕭的有見面的時候…………除了這些暗處心思,多少人也只是扼腕嘆息。早知道遼國已經是這麼不堪一擊,早知道他們自己內部還有這等內亂,不管是耶律大石還是蕭幹都沒有在涿易二州久留的心思,為什麼就不去搶這個功勞?生生讓這個突然冒出來的蕭言搶了這等奇功,博了一個潑天也似的富貴!
總而言之,燕雲之地,遼國一方的頹勢在短暫迴光返照之後已經顯露無遺。而大宋雖然背後還是暗流湧動,不知道有多少人有著多少種別樣的心思。可是在局勢面前,不得不表現出一副戮力同心,躍躍欲試的模樣,也在紛紛調動,準備大舉北上。
而童貫就要在雄州大集眾將,再度誓師,此次將要一舉而底定幽燕之地!
~~~~~~~~~~~~~~~~~~~~~~~~~~~~~~~~~~~~~~~~~~~~~~~~~燕京城。
比起已經被宋人控制的從白溝河直抵涿易二州的人馬往來穿梭的熱鬧景象。斯時斯地,這個北地雄城卻是說不出的冷清淒涼。
燕京自古為雄城,幽燕虎踞龍盤,依燕山而枕渤海,向北是農耕民族守衛著華夏大地的門戶。向南又是居高建舲虎視河北中原的形勝之地。周圍華北平原出產豐富,足夠餉兵。自秦漢之後,這裡就是關東要隘。唐時安史,據此足可播亂天下。而契丹入寇,據此漢家土地之後,就在大宋頭上整整壓了二百年!
此燕京,此雄城,此天下險要之地,為宋人所魂縈夢牽幾二百年,開國以來,十萬健兒埋骨無定河邊,也只是在高粱河下遠遠的看了一眼燕京高大的城牆!
契丹以此為南京道,設南面官。幾乎以這一道形勝之地,就足以壓迫宋人八代皇帝,近二百年的時間!
可是到了這個時候,契丹王氣,似乎就在斯時漸漸耗散殆盡。縱有英雄,也難追回這錯過的氣數。
燕京城為遼人經營百餘年,城高池深,灰黑色的城牆綿延出去好遠。遼人崇佛,城外叢林寺廟林立,掩映在山水之間。城外四下,都是大片大片的拋荒田地,如此膏腴之土,此時卻少有人耕作。城牆之下,附廓的難民棚子亂糟糟的好大一片,幾乎將城牆周圍都已經鋪滿。
遼時燕京十一門,此時四下,滿滿的都是奚人服色的守衛,一個個都是如臨大敵的模樣神色嚴肅的只是把守著燕京出入道路。十一門已經有九門堵塞。只有兩門猶自開啟,寬闊的城門通道上空蕩蕩的,只是偶爾有傳騎飛馳而過。
城牆仍然是那樣的高大,城頭守軍的軍容仍然是那樣嚴整,身形剽悍也不曾稍減半點。城頭守具如狼牙拍,那層層利刃同樣散發著森寒的光芒。可是這座雄城,卻總讓人覺得宛若死城,再沒有半點生氣,似乎隨時,就會崩潰坍塌!
大石林牙,已經被軟禁了起來。對他動手的,是大遼現在另一支擎天巨柱——四軍大王蕭幹。在前些天,蕭大王領如雲騎兵突然漏夜而入燕京城,當時蜿蜒的火把,從城門口一直延伸到了天的盡頭處!
契丹騎軍,神色複雜的被蕭幹留置城外,只是勒馬路旁,呆呆的看著大隊奚人騎士在蕭幹率領下如龍一般入城而去。聽著城中傳出的隱隱驚呼響動。
蕭幹一到,立至大石林牙府上。城中傳出的訊息,大石林牙正在高臥,聽到傳來的訊息,麾下家將親兵,紛紛拔刃,要和蕭幹決一死戰。掩護大石林牙越出城外,調動忠心的契丹兵馬反制蕭幹。
底下人群情洶湧,耶律大石卻只是微笑,抬手製止手下人馬:“蕭大王此行,早在料中,就知道他會按捺不住!俺總是想,此時蕭大王難道看不出,俺要攬權,是為了給大遼延一口氣?能遲一些再動手…………可沒想到,蕭大王卻恁的心急!此時拿下俺大石簡單,卻怕是散了軍心,再擋住宋人就難了,到時候只有同歸於盡!蕭大王卻還偏要動手…………也罷,死了心也罷!俺對大遼,已經問心無愧!”
蕭幹率軍直抵大石林牙府門口,耶律大石大開中門,披衣而出。蕭幹滾鞍下馬,只是上前和耶律大石執手,溫言慰勉:“林牙,殺李郎未免做得差了!都知道林牙公忠體國,可是畢竟俺們皇上還在!此事實在有點遭忌,皇帝手書召某進京,某豈能不從?林牙征戰辛苦,且先休息,林牙安危,只在某身上!”
燕京相傳,大石林牙只是哈哈大笑,握著蕭乾的手道:“某也沒有什麼放不下的,蕭大王總不如李郎這等南面官,會降於南朝!契丹奚人,本是一體,今後這千鈞重擔,就交在蕭大王手中了!”
燕京傳聞,蕭乾和耶律大石權力交接,竟然就這樣和平收場。局中人卻是諱莫如深。誰也不知道其間到底有多少爭鬥,多少勾心鬥角,有多少人在這一場暗戰當中丟了性命!當日燕京宮城當中,也有隱隱約約的呼喊廝殺聲傳來,蕭幹入城之後,火炬從宮城一直連到了耶律大石府第,都是燕京城中所有人都看在眼中的。第二天更有大車將遮蓋得嚴嚴實實的一堆堆東西運了出來,還有隱隱血跡透出,誰也不知道,是不是蕭幹遣人,先期入宮,殺了耶律大石在宮中看守蕭後還有病得快死的天賜皇帝的那些侍衛屍首。
蕭幹實力不缺,要的就是天賜皇帝的招牌名義。而耶律大石先期回燕京處死李處溫,已經擺明了要將大權攬在手中。只要蕭幹能接應上,一紙天賜皇帝的詔書,還不是說有就有。在契丹軍主力觀望,奚軍入城,又有大義名分的情況下,耶律大石縱然是一代豪傑,焉能不束手就擒?
究其本心,也許還是這位契丹末世豪傑努力過了,卻並不真的想將契丹的最後一點元氣耗盡。在燕京城和蕭幹展開一場巷戰,最後卻便宜了宋人!
更也許是,在蕭幹匆匆趕回來奪權的那一刻起,耶律大石就已經對這個北遼小朝廷絕望了。
燕京城中,這場權力交接,並沒有引起太大的波瀾變故。這北遼帝都百姓,也只是沉默觀望。一點驚擾,轉眼之間就被更大的壞訊息將蕭幹奪權,耶律大石軟禁這場驚變完全掩蓋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