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璜直覺奇怪,整理好衣衫便走到顧諺昭身邊又喚道,“景寒?”
顧諺昭這才回過神,眼神從那株玉蘭樹上移了回來,淡淡一笑,並未言語。
淺淺淡淡地一抹笑意卻好像蘊含了無限的惆悵,牽強,嵇璜只覺納悶,於是又問,“天剛矇矇亮,你怎麼起的那樣早?”
顧諺昭走到桌前坐了下來,道:“夜裡睡的不太安穩,早早便醒了。”
嵇璜輕輕哦了聲,顧諺昭卻是一副出神的模樣,自素依搬去了雅韻的隔間,他心裡的擔憂愈加重了起來,想起花神節那日的情景更覺不安,每每想起皇帝看素依的眼神他就覺得心驚膽戰,惶恐不安,他是一個男人,所以他清楚地知道皇帝看素依的眼神絕不是看一個普通的宮女那樣簡單,那樣深情的眼神明明就是在看心上的女子。若說五阿哥之事叫他擔憂,那麼皇帝之事便是叫他害怕,他該如何?如何保護她?如何愛她?放在腿上的手掌被他用力地緊握了起來,骨骼分明,隱隱發白。
鳳來客棧的後園裡有一方小小的池塘,錦鯉躍動,清蓮漂浮,夕陽的餘暉打在那小小的水渠裡,呈現出粼粼金光,耀眼明媚。
素依取了些魚餌輕輕地灑在池塘上,裡面的錦鯉見到食物都急匆匆地衝了過來,攢動聚集,紅壓壓的一片,素依見此情景,不由得露出一抹輕笑,“水仙欲上鯉魚去,一夜芙蓉紅淚多,那樣可愛的魚兒為何偏叫人頓生哀傷呢?”
“有道是美人卷珠簾,深坐顰蛾眉。但見淚痕溼,不知心恨誰?這魚兒不會叫人覺得哀傷,美人的眼淚才會叫人心生悽然。”一個聲音自遠至近悄然響起。
素依回身便見嵇璜與顧諺昭緩緩地向她走來,笑了笑,道:“原來是兩位大人。”
嵇璜笑道:“素依姑娘怎麼獨自一人在此餵魚啊?”
顧諺昭定定地望著素依,素依對上他的眸子臉頰騰的便染上一團煙霞,眼神急忙移了開來,說道:“閒來無事,不過打發些時光。”
“聽聞素依姑娘原是在御膳房任職,做的一手好點心,方才我還與景寒兄說呢,也不知道有沒有這樣的好福氣可以嘗一嘗姑娘的手藝?”嵇璜說道。
素依疑惑地看著顧諺昭,顧諺昭笑道:“明明是尚佐你自己想吃,怎地偏偏扯上我?”
素依幽然一笑,說:“嵇大人客氣了,素依就是一個普通的宮女,不過略懂皮毛,哪裡談得上什麼手藝?若說手藝自然還是秦大哥與彭叔的手藝好。”
“哎……素依,你又何必自謙?你的手藝我可是嘗過的,就連我都自嘆不如呢!”秦漢的聲音忽然響起。
素依這才瞧見秦漢正與秋若從廊下走過來,便喚了聲:“秦大哥,秋若。”
嵇璜蹙眉道:“這可不公平,為何秦漢就是大哥,我們就是大人,素依姑娘可是太見外了啊!”
素依輕輕一笑:“既是如此,那嵇大哥便直接喚我的名字好了,也別叫什麼姑娘了。”
嵇璜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長長喚了聲:“素依……”
素依抿唇不語,忽聽顧諺昭說道:“那我是誰呢?”
素依微微蹙眉,瞥了他一眼卻見他一臉的揶揄,只覺得又是好笑又是無奈,遲疑半響只得輕聲喚道:“顧大哥……”
顧諺昭低低嗯了聲,那樣子卻是異常地滿足。
“素依,我還真的想吃你做的玉露蒸芙蓉了呢,不如你今日便小露一下如何?”秋若對素依說道。
素依嘆了口氣,“就你貪吃!”
“可不只是秋若一個人貪吃,就連我也有些垂涎三尺了呢!”秦漢笑道。
素依撲哧一笑,道:“好,承蒙各位抬愛,那小女子今日便獻醜了!”說完輕輕福了福身,眾人也跟著鬨笑起來。
弘曆在屋子裡遠遠便聽見外面傳來的歡聲笑語,問道:“外面怎麼了?”
吳書來到門外喚了個人,那人在他耳邊嘀咕了一陣,吳書來走到弘曆身前說道:“是大家要素依為他們做點心,素依答應了,眾人正高興呢。”
“噢?素依做點心?”弘曆道。
“是。”吳書來說。
“我都要忘了,她曾在御膳房待過一段日子還為先皇做過糕點。”弘曆自言自語道,目光漸漸變得渙散了起來,陷入了回憶之中。
那時候他還是阿哥,她是一個普通的宮女,第一次見到她是在暮園,她把他當成了弘晝,那模樣恭謹又乖順,身上有著幽雅地蘭香,輕輕淡淡卻又叫人聞之不忘,後來在假山遇到她,她正在盪鞦韆,笑的十分開心,那樣歡快明媚的笑容他永生難忘,然後便是在御景亭,他只道是一個普通的宮女並未在意,卻聞到了那股熟悉的香氣,如果說一次是偶然,兩次是期然,那麼這以後的每一次便是必然了,他的生命中她成了唯一的必然。可這唯一的必然卻又叫他覺得無奈,他是一國之君,九五之尊,凡之所想,必有所得,凡之所願,必會實現,可唯獨這人心最是堅不可摧,最叫他覺得無計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