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發一聲喊,紛紛亮出兵刃,只聽“乒乒乓乓”一陣響,又有十幾人身首異處。裴知吾這次出手如同鬼魅一般,很多人只是覺得眼前一花,刀刃已從脖子上劃過,意識還在,腦袋卻已分家。
霎時間,這石蘑菇頂上,就只剩下宇文九骨、十里夫人、雙夕夕、潘羅支、黑月明、胡斤斤和伍拾玖等人,鮮血染紅地面,看著格外瘮人。
鬼三婆在崖柏上哈哈大笑道:“好,很好!這才是劍聖後人,當今天下第一高手的徒弟,快,快去把他們都殺了……”
話音剛落,只覺得身後微風拂過,衣領被人揪住,整個人被提了起來。還沒等她做出反應,竟然被人像扔皮球一般重重扔在蘑菇頂上,正摔在裴知吾面前。
伍拾玖記得,這鬼三婆是十靈先生中的人物,江湖上名頭很響。此前她一直坐在顫巍巍的樹枝上,單是這份輕功已是一流高手的境界,剛才還叫嚷著要殺了在場所有人,這會兒竟然被人當作玩物一般扔來扔去,無法反抗。
“你敢傷我奶奶……”刀光一閃,裴知吾朝著空中一條青色人影猛劈過去。
刀快,那人影更快,腳下一轉,到了裴知吾身後端立不動,當真是氣凝如淵。
裴知吾一擊不中,察覺到身後有人,也不轉身,挽了個刀花,刀尖向後疾刺。那人影一閃,又站到了裴知吾面前,無聲無息如同幽靈一般。裴知吾剛想變招,手中一空,長刀已被對方奪走,接著“唰”地一下插入腰間的刀鞘中。
眾人這才看清,來人是個青袍老者,幞頭小帽,薄紗遮面,兩道灰白色劍眉斜飛入鬢。伍拾玖認出,正是觀音龍象寺出手相救的那位老人,脫口而出道:“是你啊前輩。”
那老者冷哼一聲:“白雲先生的臉,都要被你丟盡了。”
也不知為何,聽了他的訓斥伍拾玖反倒有種親切感,撓了撓頭道:“我只是機緣巧合學了點白雲先生的皮毛,都是野路子……”
鬼三婆被人從崖柏上揪了下來,重重摔在眾人面前,本已顏面掃地,此時不怒反笑:“哈哈哈哈,柳自在,你終於肯現身了!”
她這話一出口,在場所有人都頗感意外,眼前這位青袍老者,竟然便是“伶仃故人”柳自在。
就聽柳自在道:“第一,我不收徒弟,第二,劍聖當年也不濫殺無辜。”
鬼三婆道:“十里巫君天瘴風,百歲問疾腳陽春;四度雁門算瘟鬼,不知伶仃一故人。江湖上那些人名頭再響,卻也抵不過你一個伶仃故人。劍聖後人拜在你的門下,不算給你丟人吧?你不收他為徒,我祖孫倆便攔在你這住處,殺光來往之人,這筆賬要算也算在你柳自在的頭上。”
眾人這才明白,原來鬼三婆攔在這裡,不讓過往客商通行,是要逼著柳自在收孫兒為徒。
伶仃故人隱居蜀地後閉門謝客,常有江湖名流前來拜訪,大多掃興而歸。即便如此,每年想來拜師學藝的人依然有增無減。能得天下第一高手指點一二,終生受用無窮。但像鬼三婆祖孫這般窮兇極惡拜師學藝的,實屬罕見。
柳自在淡淡道:“玄夜刀未必就是什麼厲害的招數。”說著撿起地上一根乾枯的枝條,在手中顛了顛,衝裴知吾道:“拔刀,不用提前告知招數。”
裴知吾看看鬼三婆,見她點了點頭,右手緩緩握住刀鞘,拇指微彈,空中銀光一閃,長刀激射而出,接著雙手握住刀柄順勢向前猛劈。他每日揮刀一萬次,幾乎每天一睜眼就開始揮刀練習,十幾年來從不間斷,這一刀的速度,當真快如閃電。即便是黑月明這樣的高手,剛才交手也未佔到絲毫便宜。
誰知裴知吾這一刀去勢不到一半,就覺得脖子上一陣刺痛,柳自在的枝條已經抵在咽喉上,這一刀竟砍不下去。其他人都沒看明白柳自在如何一招制敵,只有伍拾玖知道,那是先天十二式中的“先聲後實”,只是速度實在太快。
裴知吾一臉錯愕,似乎不相信自己會一招受制。
“再來。”柳自在退開幾步,手持枝條凝立不動。
裴知吾大喝一聲,雙手持刀橫劈下盤,正是剛才攻擊伍拾玖的招式,他料定對方必然縱躍閃避,這一招埋下了四五個後手。哪知柳自在身形隨著刀轉,不等裴知吾這一招使老,人已站在對方身後,輕輕在他後腦勺上拍了拍。
這一招身法之快,在場眾人無不吃驚,像潘羅支這種不懂內家功夫的,還以為看到了什麼妖法。其他人均想,若是換了自己,這一掌拍實了,怕是連命都沒了。
伍拾玖想起,在觀音龍象寺第一次遇到柳自在時,他便是這樣轉到自己身後,在後腦勺上拍了一掌,當時置身其中不得其解,此時置身事外,還是看了個一知半解,心中敬佩之情又增。
裴知吾雙手握刀怔怔站在那裡,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雙眼幾乎要噴出火來。突然一聲長嘯,轉過身瘋狂舞動長刀,一招快似一招。
眾人只覺得眼花繚亂,漫天刀影,心知裴知吾年少氣盛,連輸兩招,已然惱羞成怒,此刻竟以命相拼。再看柳自在,依舊從容不迫,揹負雙手在刀光中穿梭來去,進退自如。伍拾玖見他腳下移動,似乎每一步都踏在不可思議的方位上,恰恰避開長刀,心中一動:難道這是什麼高明的步法?
鬥了片刻,裴知吾刀法又換。這一次大開大闔,猛劈猛砍,刀風中隱隱有金屬裂帛之聲,似乎加入了御靈之術。聽聲音,應是修煉過金靈訣。再看柳自在,依舊揹負著雙手來回遊走,忽然對伍拾玖道:“小子,看好了。”
說著扔了枝條,雙掌一錯,一招“洞燭機先”強攻而上,右手直取裴知吾面門,他這一搶攻,裴知吾的長刀不及遞出,連忙將刀身豎起,刀刃向外,原本也是極高明的防禦招數。誰知柳自在忽然變招,雙手一拍夾住刀身,正是伍拾玖剛才奪刀的那一招,不等對方轉動刀身,“噗噗噗”三聲輕響,裴知吾的前胸、小腹、大腿上留下三個腳印,手中一空,長刀已被奪走。
柳自在將刀向空中一拋,眾人抬頭看時,那刀鑽入雲霄,直飛出幾十丈高,接著寒光傾瀉,刀尖向下呼嘯而落。柳自在探手摘下裴知吾腰間的刀鞘,迎著刀光一擲,半空“嗆啷啷”有若龍吟,長刀正插入刀鞘中,一上一下兩股力道抵消,那刀緩緩落下,被柳自在接在手中。
正是當年劍聖裴旻賴以成名的“飛劍入鞘”絕技。
“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柳自在說著將刀遞了過去,裴知吾面如死灰,默默接過。他年少成名,勤學苦練,就為證明自己是劍聖傳人,其實在他內心深處,拜不拜這個師父並不重要,能和天下第一高手印證武學才是目的,倘若僥倖贏得一招半式,從今後便能揚名立萬。哪知真正交手,卻是天壤之別。
“聖人之後,又有亞聖、四賢,從未聽說孔夫子教出一群逞強好勝的弟子。裴旻當年駐守邊境,力戰胡夷,保邊疆不失,才有劍聖美譽。倘若後人為了好勇鬥狠,亂殺無辜,將來是名揚千古還是遭人唾罵,你可有想過?”
柳自在說完,鬼三婆強笑一聲,垂首不語。
“至於你……”柳自在目光在伍拾玖臉上冷冷掃過:“你隨我來。”
話音才落,伍拾玖天突穴上一麻,頓時覺得天旋地轉,眼前一黑,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