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金問疾一聲斷喝,十里夫人“咯咯”一笑,不再說話。隔了一會兒才道:“不敢在金老爺子面前賣弄,只不過聽說百歲腳陽春懸壺濟世,世外高人,久不在江湖走動,想不到也動了凡心。”這次說話聲音如常,想是不敢在金問疾面前放肆,但言語之中卻又充滿挑釁。
“你不必鬼鬼祟祟言語相激,出來說話罷!”金問疾朝著一棵高大的柏樹凌空一拂,一股凌厲的袖風順著樹幹急速上揚,如同刀削斧鑿,枝枝叉叉全被削下,眼看就要削到樹冠,一個紫色身影盤旋而下,裙襬在半空鼓足了風,猶如一朵盛開的海棠迎風而落,煞是好看。
待那人站穩身形,伍拾玖才看清,落下的是一箇中年美婦。這婦人的容貌實在驚豔,所有的五官都似乎長在了最恰當的部位,眉心之間隱隱有顆紅痣,神色間說不盡的嬌柔甜美,似笑非笑,似嗔非嗔,卻又幾分憂鬱,幾分苦楚。她看了伍拾玖一眼,抿嘴一笑,伍拾玖立刻面紅耳赤,不敢再看第二眼。
十里夫人款款走到近前,微微施禮道:“久聞伍公子大名,今日有緣得見,人如其名,氣度不凡。”
她這一笑妖媚入骨,三分施禮,倒有七分撩撥,伍拾玖被她看得渾身上下不自在,只覺得一張大紅臉無處擱放,磕磕巴巴道:“我……夢到過你……”
這話一出口,在場所有人都是一愣,齊齊看了過來。
伍拾玖大急,連連擺手道:“啊喲,我這笨嘴……你們聽我解釋,我當時睡著覺,聽見你給我唱歌……不不,大家別誤會,不是你們想的那樣,我就是個單身狗,那天晚上那個誰還沒來,就聽見……”
“好啦,不要說啦。”十里夫人柔聲道:“那首歌便是唱給你聽,好聽麼?好聽有機會再給你唱,好麼?”說著莞爾一笑,款步走開。伍拾玖話說了一半就被打住,直急得抓耳撓腮。
十里夫人走到金問疾面前,斂衽行禮道:“金老爺子好,承蒙老爺子救了我家九骨,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金問疾看也不看她,冷笑道:“你夫婦二人這些年在江湖上風光得很吶,以攝魂音為餌,授人以柄,再以此控制三山五嶽的匪盜,暗中招兵買馬,野心不小,這些事你以為我不知道麼。但願老頭子不是東郭先生!”
十里夫人道:“瞧您說的,魚兒貪吃,卻來怪打漁之人。我一個婦道人家,野心從何談起,金老爺子說笑了。”
金問疾道:“你剛才和鬼帝以命相拼,不惜以離心針傷人,和那老鬼結下樑子,就為了搶奪這通靈使者?”
“金老爺子說笑了,奴家心急了些,不比老爺子好心,教了這年輕人許多功夫,慚愧了。”
“哈哈哈哈,你不用含沙射影,我老頭子愛教誰便教誰,誰也管不著。好心談不上,只不過這幾十年承蒙江湖朋友錯愛,混了個腳陽春的諢號,誰讓老頭子愛管閒事呢。有人做夢都想著抓住這通靈使者,穿越靈門,以求滿足一己私慾,這野心還不夠大麼?”
說到最後一句,忽然抬高了聲音,震得樹葉沙沙作響。伍拾玖和肥爺都是一愣,不知他所指何人。就在這時,遠處一棵參天大樹的樹枝一顫,一條身影往遠處去了。
十里夫人被說得神色間略顯尷尬,轉頭看了看倒在地上的雙夕夕道:“劣徒冥頑,還望老爺子高抬貴手,放我們去吧。”
見金問疾不置可否,走到雙夕夕近前,在她腿上連拍兩下道:“起來吧,沒得在這裡丟人。”
哪知雙夕夕掙扎半天卻站不起身,一張俏臉急得通紅:“師父,我……我還是動不了。”
“沒用的東西!”十里夫人眉頭微蹙,轉而一笑,衝金問疾嗔道:“老爺子,您就別為難我啦……”
金問疾凌空一揮袍袖,雙夕夕兩腿頓時有了知覺,揉了揉雙腿,緩緩站起身,垂手而立,不敢說話。十里夫人行禮道:“多謝金老爺子……”
經過伍拾玖身旁時,眼睛卻瞟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暗藏深意,似乎在說:這次饒過你,下回卻未必了。
待她們走遠,伍拾玖悄悄問肥爺道:“剛才藏在樹梢那人是誰?”
肥爺道:“我也不知道,若不是金老前輩說破,我們都不知道樹上藏著一個人。這人屏氣的功夫好厲害。”
金問疾嘆道:“那是她男人,年前徒手捉相柳,想獲取蛇毒,不想託大,反被相柳所傷,正巧被我遇見,施援手救了性命。”頓了一頓,對伍拾玖道:“小子,你可真是眾望所歸。希望賞羽這老傢伙沒看錯人,老頭子能幫你的不多,但願你真如他所說,合九靈之力,關閉靈門。這天下能少些妖邪鬼魅,更少些廝殺爭奪。”
伍拾玖趕忙施禮道:“謝謝老前輩。”
肥爺也道:“多謝金老前輩相助,我們師兄弟這就回去覆命,不知道前輩可否願意同行,家師倒是常常提起您老人家。”
“算了吧,老頭子不願攙和皇家之事,人各有志,來日方長。陰無陽那老小子在這裝神弄鬼散播瘟疫,傷了不少人,我去看看。”
伍拾玖和肥爺還想再挽留,只見白影一閃,金問疾早已不知去向。二人唏噓一番,都覺得這位百歲老人光明磊落卻又菩薩心腸,能有緣拜見,實屬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