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牛嶺,地處北宋與西夏交界處,東有葫蘆河川,西有柔狼山脈,地勢險峻,西夏在此設有西壽保泰軍司,與北宋的西安州隔山相望,自古便是兩國交戰之地。但最近幾年,山上連年出現怪火,除此之外,又有瘟疫盛行,患者大多渾身水泡,通體流膿。山腳百姓搬的搬,逃的逃,方圓百里幾乎沒有人煙。
此時恰逢盛夏,正是三伏天最熱的時候。殺牛嶺一帶本就是一片荒漠,一望無際的荒灘上,幾棵歪脖沙棗樹在烈日炎炎下顯得更加乾枯蕭殺,地上的亂石被曬得滾燙。
山腳下一片小樹林中,有一家名為“五十里”的小酒肆。正晌午時分,酷暑難耐,店家把桌椅都搬到了屋外,此時院中人馬歡騰,幾十個江湖豪客光了膀子,坐在門前的大桌旁,吵鬧著吃肉喝酒。就聽一個大漢叫道:“小二,酒呢?要了半天,怎麼還不上酒?”
小酒肆是一對老夫妻打理,十來歲的兒子幫著招呼客人。聽到有人催促,忙小跑著迎上去道:“有勞各位久候,小店裡存的酒都給客官端上來啦,今日送酒食的商隊遲遲未到,各位多多擔待。”
原來,殺牛嶺地處偏僻,小店之所以開在此處,只為過路的行腳商人提供便利,平時進貨,也全憑附近商隊補給運送。算起來今天應該是補貨的日子,不知為何駝隊始終不到,再加上小店忽然來了這麼多人,存的酒食便有些供應不及。
那大漢一拍桌子,只震得桌上杯盤碗盞都跳了起來,怒道:“瓜皮娃子,又不是不給你錢,叫你打點酒來,這般推三阻四。”說著,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一推,那十來歲的少年哪能受得起這種力道,一個趔趄坐倒在地。酒桌上眾人全都哈哈大笑起來,小二狼狽地爬起身跑進酒肆去了。
這時,遠處傳來陣陣駝鈴,炙烤的地平線另一端,出現一隊駱駝,走得近了,眾人才發現,幾十頭駱駝竟然無人牽引。
隨著駝鈴越來越響,駝隊走到了酒肆的籬笆院外,幾十頭駱駝停了下來,伸頭吃著高處的樹葉。小二從店內探出頭來,見到駝隊歡呼了一聲:“商隊到了,爹,娘,快來卸貨……啊呀,那不是王大鼻子麼……”
眾人順著他指的方向仔細看去,一個白衣男子趴在駝峰之間,一動不動。再看其他駱駝,還有十幾個人也是這樣趴在駝背上,也不知是死是活。
剛才要酒的大漢邁開大步走到近前道:“哎?這不是平涼府沈萬金的商隊麼?”說著就要伸手去抓駝背上的人。
“彭老四,別動那人……”忽然有人大喊一聲,但到底是晚了一步,彭老四已經抓著那人背心扯下駝背,回頭看了一眼道:“老大,看這裝扮,好像是王大鼻子,不過已經死了……啊,這是什麼東西,粘糊糊的。”
他甩了甩手,這才看清王大鼻子裸露的面板上竟然起滿了水泡,有的水泡被他抓破,膿水流了出來,散發著一股膿臭的味道。
被稱作老大的,是一個身高過丈的彪形大漢,手提一根碩大的狼牙棒,大踏步來到近前道:“快拿水來,給他沖洗乾淨。”
幾個人提著水袋過來給彭老四沖洗,有人問:“老大,這王大鼻子是得了什麼病麼?”
“這叫水豹子,想不到咱們平涼彪騎營在這裡碰上硬點子了。”
原來,這幾十號人馬多是平涼人士,因嘯聚山林,在邊關打野谷,燒殺搶掠,有個江湖諢號“平涼彪騎營”。為首被叫作老大的,正是平涼彪騎營的首領,名叫程金彪。
程金彪見每隔幾頭駱駝,背上便馱著一具死屍,對其他人道:“把駱駝趕遠一點,不要讓它們靠近。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再動駝背上的死屍。”
彭老四好奇道:“老大,你剛才說碰上硬點子?”
“你看王大鼻子除了渾身水泡,還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說著,用狼牙棒小心翼翼地挑著死屍翻轉過來,眾人全都“啊”了一聲。原來,這王大鼻子整張臉被人削去了,一顆腦袋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這……這是誰幹的?”
程金彪並不答話,對其他人道:“大家趕緊找東西把口鼻遮起來。”
夏日炎炎,眾人只覺得背上一陣陣冷汗,有人從衣襟上撕下布條,綁在口鼻處。平涼彪騎營雖然打家劫舍乾的是殺人越貨的買賣,但見到這種殘忍的手法多少也有點心中發毛。
彭老四想到自己剛才抓了滿把的膿水,不由得心生懼意,勉強笑道:“不知道這瘟疫會不會傳染?”
程金彪道:“水豹子說是瘟疫,其實是一種奇毒。中者三天內渾身長滿水泡,通體流膿而死,等人死後,才便於放毒之人吸食人髓,然後馭屍還魂……你現在手上可有什麼異樣?”
彭老四這時早已覺得手上奇癢難忍,聽程金彪這麼一說,頓覺毛骨悚然,低頭看自己的手,確是隱隱泛起一些細小的紅疹,用手搔了幾下,更是癢得鑽心,似乎五臟六腑全都癢了起來。直嚇得面如土色,道:“這,這可如何是好?”
程金彪看了看四周道:“如果猜得沒錯,這王大鼻子不但被人割去了臉皮,還被人切掉了兩個小指。”說著用狼牙棒一挑死屍的胳膊,果然兩隻手的小指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