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姥姥給了他一個嘴巴?什麼時候的事啊?我怎麼不知道啊?從沒聽家裡人跟我說過呀。”張賀盯著姥姥的臉問道。
“那會兒還沒你呢?是他倆在工廠裡吵架,你爸一腳把你媽從一摞鋼板上給踹下來了。”張賀姥姥用手抹了一下眼淚,表情嚴肅的望著窗外答道。
“一摞鋼板?我媽的腿?那次工傷?”張賀一下子便將三者聯絡了起來,故立刻驚道:“我媽腿彎不了,是他害的?”
“光是腿呀!你上面還有個姐姐呢?都成型了,就被這一摔也給弄掉了!”張賀姥姥滿臉怒氣的說道。
張賀聞聽此言,頓時就氣的一下子從凳子上跳了下來,掐著嗓子強壓著音調,衝二老咆哮道:“離呀!當初就得離呀!您們幹嘛那會兒不勸我媽跟他離呀?”
“勸了,你媽沒離呀!被你爸三言兩語就給勸回去了。要不怎麼有的你呀。”張賀姥姥表情複雜的看著張賀說道。
“我就靠,我的天哪,這難道就是我媽的命嗎?”
“想我老媽!身高1米68,人長得漂亮,還是一個學霸!
想我老媽!烏黑的長髮,四十載年華,也不見白絲掛甲。只可惜,那時節工人階級是老大,
故不願留校滿桃李,只欲進廠效國家。
豈料,一枝獨秀冠晚霞,善者聞香蝶戀花,
近者千萬,卻堪被歹人折下。
從此花非花,踐踏於腳下。”
張賀聽了姥姥說的話,瞬間就從記憶裡翻出了兩幅讓他永遠都不會忘記的圖畫。
一幅是在他父母正式被法院判定離婚的四年後,也就是張賀14歲即將讀初三的時候,他跟母親與多年未見的父親相約一起到前門腳踏車商店買腳踏車時的場景。
他清晰記得那天姍姍來遲的父親在見到他們母子後,全程都陰沉著臉,自始至終都沒跟他這個兒子有過一句寒暄,只在給他隨意挑選了一輛店裡最便宜的永久牌腳踏車後,要求他在一張證明材料上簽字,之後便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雖然那時的張賀年紀不大,但也明白買完東西要他簽字,絕不是父愛的表現形式。但是,他卻發覺自己的母親竟對此不以為然,且從始至終都是用含情脈脈的眼神來對待這個曾經傷害和背叛她的人。
而另一幅是在1995年春節的大年初八,母親出殯的當天。當時,包括張賀在內的所有親屬,都試圖要去合上張母雖已被凍得僵硬,但卻仍未緊閉,始終留有一條縫隙的眼睛。但是誰都沒能成功,直到即將被火葬場的工作人員推走火化的最後一刻,父親突然的出現,才讓母親奇蹟般的合上了眼。雖然你可能覺得這是巧合,但是對於有過為姥爺閤眼經歷的張賀來說,他堅信母親絕對是想在此生的最後一刻見到父親。
故而這兩幅畫面一直深深的刻在了張賀的腦海裡,直至剛才他才好像解開了一直困擾他多年的迷題。心中不禁感慨:“生前含情脈脈,死後依依不捨,這難道就是我媽至死不渝的愛情嗎?”
詩云:痴男信女情為天,
苦中亦為世上甜。
真心錯付終無怨,
還欲來生續前緣。
也不知是上蒼不願讓張母聽到兒子的話,還是因為張母一時分心才致使耳朵遮蔽了聲音。總之,張賀的低吼聲並沒有引來她,只是讓姥爺和姥姥瞬間沒了話。只見爺孫三人就那樣各有所思的一同望著窗外,直到張母端著熱騰騰的面進了屋,才回過了神。
“哼,你要吃的韭菜花窩雞蛋麵!這碗先給姥爺啊,你的等會兒。”粗心的張母並沒有察覺氣氛的變化,故將碗往父親面前的桌上一放,便又轉身去了廚房。
“姥爺,姥姥,今天先不說了。我的意思您們也都清楚了,我就是不想再讓我媽受委屈,您二老明白就行了。”張賀瞅著母親的背影,低聲向姥爺姥姥交代道。
“哎!不說了!”張賀姥姥起身擦了擦眼睛,隨即起身也去了廚房幫張母端面。而張賀姥爺則呆呆地看著張賀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