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沒事吧!我說的不對嗎?”見田爺爺一時咳個不停,張賀趕忙起身去拍了拍老爺子的後背。直至老爺子向他擺了擺手,他才又一臉壞笑的坐回到凳子上,擎等著老爺子賞話。
“是你姥爺告訴你的?”老爺子滿是不解的望著張賀問道。
“不是,是我自己琢磨的。”張賀笑嘻嘻的答道。
老爺子聽罷又是一驚,不由得重新打量起面前這個讓他耳目一新的小孩,半天也沒說話。估計老爺子是沒想明白一個不到六歲的小孩是哪來的如此見識?
張賀自然瞭解老爺子的心思,於是立馬就換了一個話題道:“田爺爺,我能參觀一下您的家嗎?”
“隨便看。”得到了田爺爺的允許,張賀立刻站起身,先用手摸了摸他身邊的紫褐色的實木八仙桌,又彎腰看了看他剛剛坐過的鼓凳,接著便繞過桌子來到屋中間,欣賞了一會兒靠在東牆上的頂箱櫃,然後又轉身去敲了敲佔據著屋裡南部空間的銅床,繼而又來到西牆的窗戶下,盡情撫摸了一遍給他兒時就留下深刻印象的那張雕工精美且華麗異常的寫字檯,不經意間還從嘴裡嘟囔出一句:“紫檀,京作,好手藝!”
不料,他這無意間的一小聲,竟被就坐在寫字檯旁邊沙發上的田爺爺給聽個正著。不由得讓老爺子頓時就睜大了眼睛,同時提高了音調大聲問道:“你說什麼?”這回老爺子說什麼都不敢相信,剛才鑽進耳朵裡的評價是這個不到六歲的小孩說的。
但就在這節骨眼兒,田奶奶卻突然進了門。於是田爺爺便立刻迫不及待的將老伴讓到自己的身旁坐下,開始一五一十的把自己剛才聽到看到的情景跟老伴學起舌來。
繼而便見老太太的表情也開始變得越來越驚訝,嘴巴也開始一點一點張大,看張賀的眼神更是越來越充滿了好奇。這不禁讓已坐回到門口凳子上正端著茶杯偷瞄二老的張賀,心中開始忐忑:“靠,壞了。這回我該怎麼解釋呀?說是我姥爺教的,不成,從沒聽姥爺說過京作這個詞呀!再說如果田爺爺他們去問我姥爺可怎麼辦呀?...要不就說是我看書學的,可田爺爺他們會信嗎?一個剛上學前班的小孩就會看書啦?...乾脆就說是我去別人家串門時聽來的?可這也禁不住田爺爺他們去問呀!壞了壞了,這回真壞了,言多必失啊。哎,臭嘴,瞎感嘆什麼勁兒呀,臭顯擺,出事了吧?不行,我得趕緊拿話給岔過去。”
於是,張賀沒等二老再開口,便率先開口道:“田爺爺,田奶奶,我一直都覺得您兩位穿著精神、笑容可掬、對人和善、而且知書達理,和我見過的所有大人都不同。”說到這兒,張賀不禁又在心裡給了自己一個嘴巴道:“靠,拽什麼文呀?一會兒再問我成語是哪學來的可怎麼辦?”於是也沒敢停頓便趕緊說道:“但我不知道為什麼我姨她們偏說您們是壞人,不讓我理您們。您們能給我講講您們以前的故事嗎?”
此言一出,果然奏效!二老還真沒有再去追問張賀什麼,且也沒有像之前那樣對張賀的問題表現出意外或是不悅。相反,好像輕鬆了許多,臉上也都保持著微笑。繼而只見田爺爺開口道:“想知道我們以前的事啊?行啊!那我就跟你這小孩說說,但你也得先保證,也得給我們保密啊!”
“一定保密。”張賀一臉誠懇的點頭道。
老兩口不禁又被張賀這個樣子給逗笑了。笑罷,田爺爺又點上了一支菸,開始給張賀娓娓道來起他們的故事。
張賀今天才知道,原來田爺爺家祖上是京城一家老字號商鋪的股東,本來可以如其他族中兄弟一樣繼承祖業繼續經商的他,卻在大學畢業後選擇成為了一名教書先生,並在解放前放棄了跟著家族移居香港。而田奶奶其實也不姓田,田字是與田爺爺結婚後才冠的夫姓。老太太出身滿族正白旗,是正兒八經的王府格格,她比田爺爺還年長一歲,是田爺爺的大學同學。
但是在那場席捲中國長達十年的浩劫中,老兩口卻因為這樣的家庭出身而被抄了家且捱了批鬥。本來屬於自己一家的這座兩進的四合院,也只落得這一間西曬的南屋。原先由田奶奶孃家陪嫁過來的紫檀傢俱,也只保住了屋裡的這幾樣。更別提二老祖上留給他們和他們自己收集的那些古畫和古董了。
“我嘞個去!原來二老是出身名門的民國大學生啊!還懂收藏!”聽到此的張賀,眼裡立刻就冒出了光,繼而沒等田爺爺再往下說,便忙插話道:“您們還懂古玩字畫吶?”
“嗨!那年月像我們這出身的,誰家沒點好東西啊。我就是喜歡看個畫臨個字兒什麼的。要說懂,還得是你田奶奶!”田爺爺滿是驕傲的看了田奶奶一眼說道。
“我哪叫懂啊,別跟孩子瞎吹牛!”田奶奶接過話道。
“田奶奶,那您能看出東西的真假嗎?”張賀目光灼灼的盯著老太太的眼睛問道。
“像是瓶瓶罐罐什麼的還行,但是字畫之類的,我就沒你田爺爺懂啦!”老太太下意識的衝地上插滿紙卷的瓷缸瞟了一眼道。
“我靠,我剛才怎麼沒注意這地上還有個瓷缸吶?”張賀一邊直愣愣的盯著地上的瓷缸,一邊又在心中暗道:“一個能鑑定字畫,一個能看明白瓷器,我靠,這擱現在不就是鑑寶專家嗎?”
張賀有些按奈不住心中的興奮,也沒再顧忌禮數,就情不自禁的走向瓷缸,蹲下身向二老問道:“我能摸摸嗎?”
“摸吧!”二老對視了一眼笑了笑。
張賀一邊摸著缸上紅藍相間的圖案,一邊又開口問二老:“您這瓷缸是什麼時候的呀?”
“光緒的。”田奶奶隨口答道。
“是官窯的嗎?”
“喲!還知道官窯吶?看你這意思,你也懂行啊,你知道光緒是誰嗎?”老爺子歪著頭有些驚訝的拿話逗張賀。
但張賀卻沒有理會老爺子的問話,而是自顧自的繼續追問道:“那您能看出汝官哥鈞定的真假嗎?”
“呦呵!小子,行啊。還知道五大名窯呢?哪聽來的呀?”二老對視了一眼,幾乎是異口同聲道。
“我在學校聽別人唸叨了一句,就記住了。”張賀隨口答道,繼而又重複道:“那您到底能看出他們的真假嗎?”
“差不多吧!以前家裡倒是有幾件。”田奶奶答道。
“我靠靠靠,以前家裡有幾件!我的天哪!”張賀眼睛都直了,腦子嗡嗡了好一陣才回過神來,繼而站起身沖田爺爺問道:“那田爺爺您是不是也能看出字畫的真假呀?”
“只要我喜歡的我就能看出來。”田爺爺乾脆的答道。
“那您喜歡誰的字畫啊?”張賀迫不及待的追問道。
“嘿,你先坐回去,我再跟你說。”田爺爺微笑著示意張賀先落座。然後才又對他說道:“不是爺爺不跟你說,是現在跟你說了,你也不知道誰是誰。”
“我知道。”張賀盯著老爺子的眼睛堅定的答道。
“呵呵,你知道!得,那我先問問你,你知道趙佶是誰嗎?”
“我的天哪!趙佶!宋徽宗!田爺爺不會是收藏過宋徽宗的書畫吧?我靠!我姨她們這些挨千刀的,幹嘛當年偏得攔著我不讓我跟這二老接觸呀,要不我得長多少見識,學多少本事啊。這不比去圖書館查資料來得生動詳實。他孃的,不讓我上大學,攔著我買房,最後又給我掃地出門。這一步步的,太他媽操蛋了。”
從小就喜歡歷史,酷愛逛博物館,且從事導遊工作已十餘載的張賀,一下子就不淡定了,繼而開始在心裡“討伐”起他的姨媽。一時間也忘了去回田爺爺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