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有皓月當空,與繁星輝映,南荒群妖伏蟄,萬籟俱寂,連蟲鳴亦不可聞。
神隱村中已是烏燈黑火一片,唯有洛雲一人仍是全無睡意,乾脆獨自出了屋,靠坐在一棵葉子稀疏的老槐樹下,抬頭仰望漫天星光,思緒飄然。
“煉體當真是斷頭路不成?”洛雲怔怔出神,低聲呢喃。
修行以功法為基石,他所摸索出的以靈煉體之法,終究是脫胎於錘骨訣,實在談不上高明,能否支援他走到與引靈境相當的地步,都是未知之數。
煉體之路註定是充滿崎嶇。
“你以為煉魂就就是登天大道了嗎?”
一道蒼老而沙啞的聲音突兀響起,打破了黑夜的寧靜。
不知是何時,洛雲身邊多了一個滿頭銀髮凌亂的老者,一身滿是補丁破舊的道袍,腳上的草鞋同樣破了幾個洞,連趾頭也露了出來,所謂的衣衫襤褸,大概就是這樣的光景了。
“村長,有禮了。”
眼前老者的賣相實在不佳,洛雲卻不敢怠慢,連忙起身,正了正衣衫,恭敬地向老者施以一禮,在此人面前,可是連姜伯伯都要以晚輩自稱。
老者正是神隱村的村長,是個雲遮霧繞般的神秘存在,從無人說得出他的跟腳來歷,亦無人得知他師從何方,有傳是大劫過後不久,他便隻身入南荒,在群妖環伺的深山老林中建立了神隱村,以接收那些不容於世的修士,不問緣由,不分正邪,只要能透過問心關,皆能得到他的庇護。
俗話說千年王八萬年龜,修者的修為境界往往是與其年歲掛鉤的,而老村長極有可能是自大劫前存活至今的古老存在,那麼他的修為境界,可想而知。
慈眉善目的老者並無一絲隱世高人的風範,笑呵呵朝洛雲擺了擺手,就自個兒坐在了地上,隨手拔起一根雜草,放在口中咀嚼,轉過頭向洛雲問道:“小傢伙,可願與我嘮嗑兩句?”
“自無不可。”洛雲有些受寵若驚,卻趕忙小雞啄米似地點頭,若有這等長生久視的高人指點,還真說不定能助他撥開眼前的迷障,認清該走之路。
不過這些年他與老村長的碰面次數可謂屈指可數,雖說身居村長一職,他卻是個撒手掌櫃,常年在外遊歷,難得回村,也多半會閉門不出,甚少與其餘人打交道。
雙方之間並無什麼香火情可言,但瞧他這架勢,找上自己絕非一時心血來潮。
老村伸手拍了拍身側的空地,示意洛雲在他身旁坐下,含笑道:“犯不著這麼生分,我與你的長輩也算是忘年交了。”
洛雲並無多想,以為老村長所指之人是姜伯伯,就不客氣地與他並排而坐,率先開啟話匣子,誠懇請教道:“前輩,當今體修之路”
老村長取下懸在腰間的酒葫蘆,悶頭大灌了一口,反問了一句:“都說道法三千,何故人族獨選煉魂一途?”
洛雲思考半晌,遂將所知曉的道出:“相傳,煉氣才是玄門正統。煉氣士以六氣為食,通曉四時之變,明悟天地至理,凝聚大道法則,可於體內修成無上大丹,壽元悠長,是一群可與鬼神相媲的存在。”
“只是八萬年前天下共主身隕,這方天地乾坤倒轉,大道有缺,法則崩壞,人族再無法與殘碎大道相合,煉氣之路自此斷絕,先輩大能只能另闢蹊徑,開創煉魂之法,才使後人在妖魔橫行的黑暗歲月裡,有了一份自保之力...”
“你說得不錯,不過卻只是真相的冰山一角罷了...”老村長悠然嘆息一聲,緩緩說道。
“莫非其中有另有隱情?”洛雲的好奇心被撩撥了起來。
老村長捋了把下巴的山羊鬍須,眯縫著眼,道:“道不分對錯,卻有高低,煉氣之法始於紀元之初,在天外無數大世界中盛行,這是一個輝煌的修煉體系,直指道之根本。”
“後世修魂之法固有可取之處,終究不過是一群未曾得道的凡人推演所得,哪怕經過數萬載的完善,其中亦不乏疏漏之處,與完美相距遠矣。”
“人之於天地大道,尚不及滄海中之一粟,即便是破碎有缺之道,一般人窮極終生也難以參悟透其一角,也足以支撐煉氣士晉升到神鬼莫測的境界了。”
老村長繼續說道:“覆巢之下無完卵,改變的可不僅有這方天地,活在這片蒼穹下的人同樣如此,大道法則不全,人又何嘗是完整的呢?”
“人非完人?這作何解?”洛雲眉頭緊皺,老村長這番話的資訊量實在有些驚人,一時半會間他實在難以參悟透徹。
仰望著繁星璀璨的天穹,老村長渾濁得發黃的眸子一下變得清亮,將掩蓋在歷史下的真相徐徐道來:“這方天地的輪迴被打破了...”
“可是佛家所謂的六道輪迴?”洛雲疑惑道。
老村長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是,也不是。佛家的六道輪迴講因果報應,而這方天地的輪迴只講公平。你只需知道上古百族生靈身隕,皆可魂歸黃泉,過了奈何橋,洗盡生前舊憶,忘卻前塵往事,以天魂入輪迴,重活一世。輪迴破碎,死者便沒了歸宿之地,普通人的魂魄經不住烈日罡風,很快會煙消雲散,而修者若負執念而亡,則會化作怨鬼,禍亂一方。”
聽了這些,洛雲不由得縮了縮脖子,覺得一股寒意蔓延上後腦,任他心智如何早熟,終究是個七八歲的孩童,大晚上聽到這些神神怪怪之事,也難免有些畏懼。
“輪迴破碎,後世所降生的生靈只餘下二魂七魄,獨缺天魂,而天魂除了承載前世烙印,更是一道與天地大道溝通的橋樑,少了天魂,則等同於與大道斷絕,又何以煉氣?”
老村長又問道:“可知為何魂修第七重為何稱作真人?”
洛雲茫然搖頭,引靈境對他而言都是一道越不過的高牆,又哪能瞧得見到真人境的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