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勤貴嘆了口氣,略有些感慨地說道:“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他是刻意這麼寫,你我,應該和絕大多數人一樣,對這篇文報的水平不屑一顧。但你我卻都知道,他是抱著目的性去寫的,而且你看看外面越來越多的學生,偏生都保持著平靜,而不是鼓譟聲勢……足以說明,溫朔寫這篇文報的目的達成了。”
楊景斌怔住,隱隱然覺得後背有些寒意。
“挺可怕的,不是嗎?”吳勤貴神情嚴峻,道:“論及文采和磅礴之勢,他的文報與你去年所寫文報,相差甚遠,沒有可比性。但,你們都達成了自己書寫文報的目標。當初你書寫兩篇文報,氣勢恢宏,平地驚雷,有攪動天地波瀾的威勢,所有師生都被你的文報鼓動,熱血沸騰;而溫朔,卻是從細微處著筆,無聲無息間將人心把控在一定的限度,然後小心翼翼地牽扯著繩頭,完成這般手筆……從忖度人心,尤其是眾人之心和對局勢發展的掌控上來看,你是不如他的,而且,差得很遠!這傢伙,不在乎罵名,只注重結果。”
楊景斌神情苦澀,糾結。
依著溫朔的計劃和安排,一會兒石志學和其家屬就該來了,而且溫朔判斷,石志學和他的家屬們,不僅僅拿感謝信,還會有錦旗這種很俗、也不太合適的東西,在眾目睽睽下送上。
如果溫朔推測的情景真的出現,唔,以目前的情況看來,這傢伙幾乎算無遺策……
楊景斌卻是有些不知該如何自處。
他可沒有溫朔那麼厚的臉皮,也沒有吳勤貴以及那些校領導們習慣了大庭廣眾之下享受讚譽的自持淡然。但事已至此,只能硬著頭皮去接受——這一切,都是為了他好啊。
看看時間,已經是十點半了。
難以完全做到平心靜氣,內心中還是有些忐忑的吳勤貴,皺了皺眉,他發現,越來越多的學生,開始從學院大門,往學院內走去,而院內,也有本學院的學生們,開始鼓譟著說些什麼,人群就像是一堆乾柴,被人潑上了汽油。
稍有一丁點兒火星,就會驟然爆發。
一旦爆發,再想要撲滅,就會很難,而且即便是撲滅了,也會造成不小的損失。
聲譽損失,是最重要的。
因為人類本身就是最智慧、又最具自私、自我性的生物,而京大這類大學中的學生,又都是平均智商相當高所以必然自負的群體,所以但凡群體性事件,無論最終處理的多麼精彩,都無法做到讓他們心服口服,只是出於他們個人的聰慧,從各方面權衡之後的一種妥協,他們多半不會真的心服口服。
所以各類批判的聲音會持續很久。
而這,卻是校方最不願意遇到、看到的情況。
吳勤貴的目光中透出一抹期待和焦慮,看向遠處,只見一輛普通的黑色轎車,緩緩駛來。
他剛剛懸著的心,稍稍放下。
由於學院大門外聚集了太多看熱鬧的學生,又有學生陸陸續續往裡面走,所以轎車只能在門外停下。
石志學和他的妻子、女兒、父母,從車上下來。
父母和妻子的手中,都拎著很俗氣的禮品盒,而石志學一手拉著女兒,另一隻手裡,則捧著一面捲起的紅色錦旗,看到學院內外聚集的學生,再聽到學生們的議論聲,石志學立刻意識到了什麼,他毫不猶豫地開啟了錦旗,然後當先邁步往學院裡走去,一邊大聲說道:“各位同學,請讓一讓讓一讓……我們是來向楊景斌老師,以及考古系的溫朔同學,送感謝信的!”
感謝信?
給楊景斌,和溫朔,送的?!
學院大門內外,頓時鴉雀無聲,所有同學都神情詫異地看著這一行五人,這一家五口!
紅色的錦旗,上面繡著黃色的字,很清楚。
仁心厚德,起死回生,大恩大德……這些字、詞,晃著每個人的眼睛,敲打著每個人的心靈。
什麼情況?
怎麼楊景斌老師和溫朔,還能妙手回春救人性命了?!
他們是考古的,不是治病的!
聰明的石志學,在很俗套卻又很接地氣,最能夠令人遐想地上演了這麼一齣戲之後,沒有停下腳步向人群做解釋,因為那樣的話會顯得做作,會起到相反的效果。
他帶著家人,在一位早已等候的教師引領下,走進了辦公樓。
而早已預料到這般情況,或者說一手策劃了這一幕的溫朔,此刻正在京城國際機場,等候著宋釗生教授所乘坐的航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