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順風。”
李蘇扭頭,目光從機票移到說話的人身上。一直走在旁邊的楚子航停下了腳步,前面就是安檢通道了。今天來送行的楚子航還是那一身從見面開始就沒換過的衣服,黑色西裝西褲配白襯衣,葬禮上的標準裝扮,好像他從來沒有什麼其他衣服似的。李蘇向他點點頭,瞟了一眼他身後的揹包。他記得楚子航出發前把自己的筆記本和幾套換洗衣服裝了進去。
“又有任務?”原因並不難猜。
“嗯,要坐船出海。,YAMAL號。”楚子航說。
“沒聽說過。不過這麼快就接任務,不考慮休息一下?度個假什麼的。”
“沒這個打算。”
“算了,也祝你一路順風。”
“謝謝,我先走了。”
李蘇沒有動。他目送楚子航走出飛機場,消失在燦爛的陽光中。之後他調整了一下揹帶的長短,排到了長長的安檢隊伍的最後面。
剛剛取出一直戴在身上的耳機,他的注意力就和大廳裡其他人一樣,被一位突然出現的老人吸引了。這是一位稱得上莊重典雅的老先生,卻和這個地方不太搭調。老先生穿著猩紅色的禮服和漿的很筆挺的黑色西褲,衣服用金線勾邊,黃銅色的紐扣顯眼卻又不太過出彩,每枚紐扣上都雕刻了繁複的花紋。他雪白卻仍然茂密的頭髮梳得一絲不苟,嘴角帶著讓人心裡一暖的笑意,活像一個從歐洲老電影裡走出來的紳士。
老先生的步子相當穩健,似乎層層褶皺的面板下仍是一具年輕人的身體。他沿著長長的隊伍行走直到隊伍盡頭,最後停到了李蘇身邊。
“尊敬的李蘇先生,您是我們英國航空公司的尊貴客人,並不需要在這裡浪費時間,請跟我來。”老人緩緩鞠躬。
“你們是不是搞錯了?我完全沒有印象。”李蘇愣住了。他萬萬沒有想到這位老人家是衝自己來的,艾瑪老爺子你這麼大年紀了怎麼搞這出?是什麼整蠱節目嗎?啥玩意兒啊?
“沒有錯,就是李蘇先生。”老人恭恭敬敬地遞上了一張燙金的卡片。李蘇雖然辨認不出這張卡片的真偽,但對方鐵了心要讓他走一趟他還是看出來了的。他在腦海裡回憶了一下《唐頓莊園》中幾位主角的氣派,微微調整自己的姿態,向這位老先生緩緩點頭。
“那,請跟我來。”老先生轉身,走上了鮮豔如血的紅地毯,在前面帶路,李蘇一言不發地跟在後面,把玩著手裡那張暗金色的卡片。
走進貼著“貴賓室”的房間,老人鞠了個躬後便一言不發地站在門邊了。李蘇摸摸荷包取出一張五十歐的鈔票遞給老人,繞過了有點像中式建築裡“風水牆”的結構,大廳的全貌便呈現在眼前了。沒有想象中被屏風分隔開的錯落的圓桌,寬闊的貴賓室裡只有十三把高背的牛皮椅,其中十二把坐著精神抖擻的年輕人。他們每個人的食指上都是一枚銀色的戒指,粗重樸實,戒面遍佈紛繁的家徽。
李蘇行走的腳步停下了。他緩緩掃視著整齊看向自己的年輕人們,表情木然,心裡卻掀起驚濤駭浪。
“別緊張,親愛的李蘇先生。”坐在最前面的人起身。那是個和他年齡相仿的女孩,或者說是女人,她和李蘇以往見到過的姑娘們都不太一樣。
龍血賦予了混血種勝於純血人類的容貌,這對於卡塞爾學院的女學生們本是最好的禮物,可事實上大多數人都對此不太上心。畢竟在這裡實力和血統才是唯一的評分標準,你打扮得再花枝招展都比不過能雙持AK開火,能為隊友保駕護航的主兒。
所以卡塞爾的女同學們平時都會簡單地打扮一下,但多數都以淡妝為主,來掩蓋熬夜複習留下的黑眼圈或是訓練留下的擦傷什麼的,簡單樸素,像是沾上晨間露水的山薔薇。可這個女孩不一樣。李蘇能確定對方和自己年歲差不了多少,可他竟在對方身上感受到了和年齡不相稱莊重和典雅,像是一朵盛放的玫瑰。這種感覺很奇怪,就像是......年輕的軀體裡盤踞著古老的靈魂。
“我們只是想和你交個朋友。相信你從你的老師昂熱那裡聽說過我們,我們不屬於秘黨但我們屬於混血種,龍族是我們共同的敵人。”她一開口便是流利純正的中文,完全沒有大多數外國人那種奇怪的口音,不去看她那典型的歐洲人面孔的話你甚至會覺得她是你從小認識的什麼鄰家女孩。
“聽說過,其他的混血種家族是麼,你們想和我交個朋友?”
“對,交個朋友。”她笑著重複了一遍,“我們一直都很尊敬戰鬥在最前線的混血種們,尊敬你們的信念和勇氣。”
“為什麼是我?加圖索家的凱撒不會與你們為伍,那路明非呢?楚子航呢?一個是S級一個是超A級,我和他們相比可要差上不少。”李蘇問。
“路明非還有些不夠格。雖然他是幾十年來出現的唯一一個S級,可至今為止他都沒有什麼太過出色的表現。你們中國人說:‘無功不受祿’,不是麼?”
“至於楚子航,他確實很強大,可他只是一個熱衷於復仇的瘋子——哦,我對您的朋友沒有惡意——我們並非鄙夷他,而是擔心他的復仇之火會灼傷我們,我們畏懼他。”她忽然流露出惋惜的神色:“出於我個人,我建議您嘗試幫助他走出過去的陰影,否則,他很有可能會先燒死自己,不是麼?朋友來得如此不易,我們都很珍惜自己的朋友。”
“現在可以明白我們的善意了嗎?李蘇先生,我們是真心想和你交個朋友。”原本就站在李蘇一邊的她挽住了李蘇的一隻胳膊,帶著李蘇走向那間空著的扶手椅。一切都是那麼順其自然,好像是他主動挽著年輕的女伴,來這裡赴一場盛大的舞會。
剛在那張空椅子上坐穩,她已經抽出冰桶裡的香檳給李蘇斟了一杯。李蘇接過那杯淡金色的酒液抿了一口,緩緩搖頭。“雖然不認識但能嚐出是好酒,給我喝真是牛嚼牡丹。對了,怎麼稱呼?”
“戈黛娃,戈黛娃·卡杜索。”
“哦,戈黛娃小姐。我還是有些不明白,你們的‘朋友’包含些什麼?”
“沒想到李蘇先生這麼直接啊。”戈黛娃掩嘴輕笑。“我還以為你們中國人都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呢。”
“水和蜜都是物質,我只是關心物質是什麼。”李蘇淡淡地說。
“這些我們可以慢慢聊,在此之前,我們的一位朋友有些話想說。”戈黛娃坐回了自己的那張椅子上,端起香檳。
年輕人中的一位清了清嗓子,從牛皮椅上起身,鞠了一躬。
“在一開始,希望你能幫我向你的老師傳達一下我的歉意,我很抱歉,我不應該對他的同伴失敬。長年累月的教育讓我麻木於書本上一連串的數字,忘記了每個數字後都是一位值得尊敬的人。我希望能對尊敬的昂熱校長作出補償,但我也清楚沒什麼能夠挽回我對死者的不敬。可至少請讓我保證,我保證從此以後,我會尊敬每一個死在戰場上的人。”
“我會傳達到的。”李蘇緩緩點頭。
“接下來就讓我們談談大家都很感興趣的部分吧。”戈黛娃接過話頭,笑容親切。“李蘇先生,知道尼伯龍根計劃嗎?”
“尼伯龍根計劃?不知道。”李蘇裝傻。
“簡單的說,這是一份人為創造龍王的計劃,在遠古時期的四大君王之外,締造屬於我們混血種的‘混血君主’。藉助鍊金技術強化血統,突破混血種的極限,突破現有的理論,甚至勝過龍王!”戈黛娃的聲音忽然提高,像是聖女在讚頌勇者屠龍的偉績。“現在我們是朋友了,我們會攜帶鉅額資金加入秘黨,以每個家族的名義。雖然我們單個家族無法與加圖索家這個龐然大物相提並論,但當我們團結在一起時,我們將會掌握秘黨的話語權!那時我們將會全力推舉你為尼伯龍根計劃的候選人,你將比所有人,都要強大!”
“哦,聽起來真棒。”李蘇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