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直接暗示他,若是怕有人懷疑,不妨將東西存放到她這院裡。最終,賈璉也不過是問她是不是哪裡缺了什麼使,答應給她五十兩銀子了卻。
探春等人便有些揣測,卻也沒追問,順勢問起賴家。
三春等人,本來就好奇。因為賴家自她們降生之始,就一直存在於府內,她們對賴家,對賴嬤嬤等人都不陌生,如今自然也關心賈璉會怎麼處置這些人。
賈璉也有耐心,差不多都與她們講了,當然,其中一些深意自然不必與單純的妹妹們細述。
迎春嘆道:“哥哥將賴家趕到北邊守莊子,聽說那邊極冷的,而且快要入冬了……”
儘管迎春沒說清楚,眾人也知道迎春是可憐賴家,畢竟賴大和賴大家的按照這個世界來說算,也屬於是年邁了,還各自捱了五六十杖。更別說,賴嬤嬤和賈母一般,七十餘歲了,兒子兒媳走了,她是跟著去還是不跟著去呢?
探春怕迎春再說出可憐賴家的話,惹賈璉不高興,因此打岔道:“依我說二哥哥處置的好,賴家也算是咎由自取,誰叫他們貪得無厭來的!竟然侵吞了那麼多,傳出去也是駭人聽聞了。”
賈璉知道迎春見不得別人受苦難,因此笑著安慰說,已經派人專程護送賴大等人去北邊,不會有什麼事,迎春這才轉憂為喜。
這令探春見了,不免有些羨慕迎春,有個這麼疼她,哄著她的親哥哥,不像自己,只有個成天顛三倒四的倒黴弟弟。照這模樣,不說將來依靠他,那小子不給自己找麻煩,自己就該萬事大吉了。
索性賈璉雖不是她的親哥哥,但也是堂兄,於是拋去煩惱,想起一個話題繼續與賈璉說:“賴大是罪有應得,只是聽寶哥哥說他還有個兒子,已經考中了秀才,聽說還要參加接下來的鄉試,去考舉人,也不知道今晚這件事會不會影響到他。
若是他當真能考中舉人,那可是光宗耀祖了,連咱們府上也有光。”
探春笑著說,站在賈府這等門第來看,自家奴才出身的人,都能考中舉人,自然是大有光彩的事。
畢竟當代科舉實在是太難了,就連簡簡單單一個秀才功名,都要經歷縣試、府試兩級考試取得資格,最後參加院試,從一省學政官手中,才能得獲“生員”資格,也就是俗稱的秀才。
秀才尚且如此艱難,更別說鄉試中舉了。就看賈家二十房,那般多的子弟,百年下來,中舉者,也不過聊聊二三人罷了。
因此,真要奴才秧子裡面冒出來一個,自然是件大新聞,值得吹噓:我賈府,放出去一個奴才都舉業有成,可見是詩書世家!
探春的想法,不能算錯,甚至若非賈璉料知後事,只怕也會樂意培養這樣的一個苗子。
但是很可惜,他知道這是個不忠無良之人。不想讓探春等人還對他有好感,因此看著探春道:“對賴家來說,是光宗耀祖,只怕對我賈府來說,未必能沾這個光。”
賈璉這明顯有主觀性的話,讓眾人都詫異。探春愣道:“璉二哥哥這話何意?莫非此人……?”
賈璉笑道:“讀書人,特別是讀書有成之人,哪個不是心高氣傲之輩。
他若不成名還好,需要倚靠我賈府之勢,一旦其功名有成,羽翼已豐,只怕我賈府於他而言,便只剩下屈辱了。畢竟天底下,除了聖人之外,誰還有資格做讀書人的主子?”
若說賈璉前面的話,探春等人還不明白,但是最後一句,她便有些懂了,一時沉默下來。
賈寶玉忙道:“璉二哥只怕是多心了,賴大哥,並不是這樣的人,他為人很好的……”
賴尚榮除了在外求學的時候,每回回京,自然是不會忘記與賈府的幾個重要人物打好關係。他又不傻,自然明白他即便功名有成,想要做官步入仕途,還需要賈府的扶持。
賈赦、賈政等人他不好接觸,但是憑藉他的心智,賈寶玉這個小屁孩,要籠絡起來簡直不要太簡單。
面對賈寶玉的不同意見,賈璉一點不著急,只是靜靜的看著他,反問:“哦,倘若你是賴尚榮,在你求學的時候,同窗問你家住何方,父母何人,你如何回答?當你高中舉人,春風得意之時,身為當朝大員的座師再問你,你又如何回答?最後你為官一方,同僚繼續問你,你又待如何?”
賈寶玉蠕蠕嘴,無言以對。他是清高,不是傻,自然明白賈璉的意思。
不可細想,那種時候的賴尚榮會如何回答。想必當時的他會覺得,就算說自己父母出身田舍,也比,既有權勢,又富貴的國公府奴才,更有體面吧。
“所以,不是賴尚榮不好。只是我們賈府對他來說,不好,不僅不好,而且還是他為官履歷中,不可抹去的恥辱,每每想起,都可能令他焦躁叢生,食不甘味。”
賈璉的話,那麼冷靜,那麼不含情感,卻令人,根本無法反駁。連最小的惜春,都若有所思起來,覺得大人的世界真的好複雜。以前大家談論起這個姓賴的,不是都很讚賞的麼,說賴家出了個麒麟兒……
原本絲毫不關心這個事的黛玉,也都斜過眼神來,怔怔的看著賈璉。
璉二哥哥真的好理智,難道他能洞徹人心?只是,莫非此事就真的無法化解,卻也未必!只要是忠義且心胸寬廣的人,自然能坦然接受卑微的出身,他這麼說,只怕是篤定這姓賴的秀才,與他父母一般,皆是不忠的吧。
黛玉心裡有想法,但她就是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