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小姑娘沒有堅持追過來,剛一出內室,還未走到門口,他就倒了下去。
一雙很有力的手扶住了他的肩膀,他抬了抬眼簾,識得這是南門疏常穿的衣服,鬆了口氣。想是南門早就等在這裡了,任他來越溪橋的房間自討苦吃。但南門若在,此事就定然不會再有任何人知曉。
南門疏並沒有說話,將他攙扶到他自己的房間後,鎖上門,讓他坐在外廳的繡墩上,背對著圓桌,而後凝聚真氣、毫不留情地照著他的背打了一掌。
之前帶進體內的魔氣被衝擊離體,付惜景又咳出了幾口黑血,感覺內力平穩了些,便坐直身體,取下面具放到桌上,緩緩放鬆運氣。
他運氣自療的過程中,南門疏就一直看著窗外。方才回來時順手將越溪橋房間的門也關上了,她並沒有出來的意思,適才十分擔心她的苑聞濃也沒有再回來,公子為了緩解她的痛苦不惜被魔氣所傷的事就只有他們三人才知道。
此時付惜景已脫下面具,南門疏偏頭看向他溼了一層的額間和緊蹙的眉宇,知道他能聽見別人說話,於是冷笑一聲:“公子上一次弄得如此狼狽,還是幾年前的事來著?”
且這次受了這麼嚴重的傷,也只是暫時將越溪橋體內的魔氣壓制下去了而已,根本沒讓它們損耗分毫。那小姑娘顯然已經同那些魔氣對抗了很久,他趕去時它們的氣焰已然弱了,不然他們二人只會落得個共沉淪的下場。
額角的青筋似乎跳了一下,付惜景漸漸收氣,睜開眼睛,曲指拭去唇上的血跡。
而後他才說了一句:“少廢話。”有氣無力,毫無威懾,南門疏甚至又笑了出來。
付惜景簡單地擦了擦額上的汗,拿過面具重新戴好,想直接起身。南門疏一把按住他的肩膀,硬是沒讓他站起來,咬重字音道:“世子,別硬撐。你這次不止是損耗了些內力那麼簡單,元氣還被那些糟心玩意兒傷了個透徹,縱是好好調理,沒有三四個月的時間也根本無法恢復如初。
“我們明日又要出發回王都了,這面具你可是不能再戴的。且不提王后娘娘會否對你這活屍般的臉色起疑,若是被王上或是兩位公子發現了端倪,不妙的可不僅僅是世子跟屬下兩個人。”
付惜景是真的沒有多餘的氣力對抗他,只能闔上眼:“不是問題。”臉色是可以掩飾的,他能提前備好足以讓自己的臉色看起來與正常人無異的藥,甚至是一層皮。且他在王都也有獨立的府邸,不會日日見到他最該防備的幾個人。
南門疏卻挑了挑眉:“我自然知道面色不是什麼大事,可世子不會以為元氣大傷的人日常舉止都能與普通人無異罷,還是覺得今日就這樣睡一覺,明日又能正常行走、正常說話、正常見人了?”
“藥有的是。”付惜景垂著頭,知道自己現在根本奈何不了他,也不費心氣這一回,只是說,“我今日先將她安排好,明日的事明日再說。”
“公子,”南門疏其實很見不得他脆弱的樣子,終還是心軟,又換了稱呼,“回王都的行程是可以推遲幾日,也只能是幾日。當初就定好了,所有人也都知道,公子接手七星教後還是要每隔兩月回國一次,親自將皞昭近期情況見告於朝。
“若公子沒按時回去,就會有人猜測公子為什麼沒回去,為什麼沒能回去,是誰牽絆住了公子,而後找出這個牽絆之人,透過各種方式利用此人將公子逼至絕境。”南門疏嘆道,鬆開了他的肩,“我知道公子如今已然將溪橋姑娘視為不可割捨之人,也不強制公子割捨她,縱然只是為了能好好地擁有她,公子也不能誤了王都那邊的事。”
“我知道分寸,但也正是因為不能割捨她,才更不能將她就這樣留在那裡。”他的手一離開付惜景就起了身,果然一下子就感到耳鳴目眩,手及時撐住桌沿才未再次倒下去。
南門疏就這麼看著他強撐著像個正常人一樣轉身、一步步地往前邁。走到門口時付惜景還對他說了一句:“我將她安置好就立刻休息,兩日後再走。”
他走了,南門疏就慢慢跟在後頭護著他的安全,攔是肯定沒辦法再攔一次的,只能想想從哪裡找輛承得住四匹疾行快馬速度、又禁得住一路上坎坷錘磨的車了。
……
付惜景再回越溪橋房間時,見小姑娘起了身,應該是剛洗完臉,還在背對著他用手巾拭面。她現在很虛弱,待他走進裡間時才聽到腳步聲,頓時一顫,剛想轉頭,又意識到自己現在的臉定然很難看,於是停在了原地。
他走上前握住她的肩將她轉過來時,她也沒力氣推開他了,只能低著頭。付惜景將她的頭髮整理好,撫了撫她的眉,垂眸看了看她蒼白的面容,先是將她抱了起來。
把她抱到床上後,他坐上床沿問她想不想吃東西,她搖了搖頭說只想睡覺,他便幫她躺下,卻想起寢衣和床帳都被他撕壞了,便又說:“去我那裡睡罷。”
“不……不用。”她小聲說,聲音還是很沙啞,更不敢看他,不敢問他的情況,“沒事的,我也不需要蓋寢衣。”
“我的身體好得很,你不用擔心。”知道她在憂慮什麼,他安慰道,“乖乖聽話,也讓我安心。”
越溪橋終於肯掀起眼簾瞧他一眼,可他戴著面具,她看不出他的臉色,不知他傷了多重。
見他抬手撫上她的臉,她眸光一緊,忙問:“我是不是毀容了?”
付惜景愣了一下,很快笑了:“現在是憔悴些,調理幾日就又變漂亮了,毀不了。”
“那你呢?”她突然抬手扳住他的肩,用力捏了一下,“你的身體,也真的沒有損壞嗎?”
付惜景不自覺地一顫,面上雖沒什麼變化,她卻感受到了他的虛弱,難以置信地瞪大雙眼,慢慢鬆開了他。
他輕嘆,將她擁入懷裡,拍了拍她的頭髮:“不重,無傷大雅。過幾日我還是會走,不能一直照顧你,希望你理解。”
越溪橋窩在他胸前趕緊晃了晃頭:“我只是怕你……”受不住路途奔波什麼的,還是不要說了,這是對他的不信任。
“別對任何人說今日的事。”他低下頭在她耳邊道,“不然我們就都會有危險。”
小姑娘抬手將他的背圈住,埋在他身前卻沉默了。他有些奇怪,低頭看了看她,只聽她道:“你叫我,我就不說。”
“叫你?”
“你再叫我‘橋兒’,我就什麼都聽你的。”她的臉似乎熱了,唇也彎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