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幫她提神,付惜景表示可以陪她說說話,還說有問題想問。越溪橋雖然不是很想再跟他有什麼交流,但也真的怕自己會睡著,於是勉強同意。
他卻是先道:“橋兒轉過來。”
越溪橋張口就要拒絕,又想起反正天黑得差不多了,她也看不清他的臉,難得聽話地轉了過去。然後就感覺他的身體在下移,鼻尖已經戳到她的了,不由睜大眼睛:“別離這麼近行嗎。”
感覺他的眼睛就像會發光一樣,離得太近看得她眼睛疼。見她很快緊緊閉上了眼,付惜景抬手按住她的後腦讓她的臉貼在自己身前,低聲道:“我想聽橋兒說真心話,想知道橋兒為什麼不願再待在我身邊了。”
越溪橋緩緩睜了眼。
他說“再”,自然是知道曾經的她非常想跟著他,即便她從沒有說過那樣的話,可明眼人都看得出她對他的情意。
那時候他將她安插在水鏡軒,其實事先問過她的意思,更說過只要她有一點不願意,他都不會讓她去。只是那時她心裡清楚得很,他既已這麼說了,就擺明是想讓她去的意思。她不想他為難,更不想他不高興,於是說了“好”。
他雖然很驚訝,但也沒有收回已經說過的話。她那時是真的鬆了一口氣,慶幸著自己沒有說不願意什麼的,不然他一定會很失望。
她只跟在他身邊一年的時間而已,看不透他什麼。可他也沒想過要掩瞞什麼,將她帶在身邊的第一天起就明確說了會救她只是因為她有著很大的利用價值,而不是出於善心。之後很多次,他也都十分坦誠地說很喜歡她這張臉,除此之外對別的都沒有興趣,譬如她的身世或是性情。
所以她知道他只是將她當成工具而已,既然一點情分都沒有,更不打算有,自然不會想留下他們的骨血。與其等他用別的方式殺了她腹中的孩子,還不如她親自動手,彷彿沒有親耳聽到他說“不留”就能自我安慰他也許會想要留下一般。
她的確是對他傾注了幾乎全部的感情沒錯,但從沒有想過能擁有什麼名分,更是從入水鏡軒的那一刻起就不再幻想日後還能得到在跟在他身邊的機會。
他們永遠不會有什麼結果,畢竟從頭到尾都只有她一人在用情而已。
此時此刻他的語氣似乎頗為遺憾,她卻有些想笑:“人不會變就不是人了,我幹嘛以前想跟著你現在還必須跟著你不可。”
他微微笑道:“我當然知道是橋兒變了,這不是在問橋兒究竟是怎麼變的麼。”頓了頓輕聲補充:“橋兒恨我了?”
“我不是說了我不恨你麼,不過討厭確實是有一點的。”她說,“這很簡單嘛,我若跟著你就差不多相當於一條狗,待在水鏡軒卻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被尊重,被關照,還被抬高了身份,世上會有傻子死活要選擇前者嗎?”
“……”他一時說不出什麼話來,好一會兒後才又很小聲地問,“橋兒已經,對我再無情意了?”
越溪橋一直在沉默,慢慢攥緊了他的前襟。
“這也是很正常的事罷。”很久以後她開口說,“我即便曾經寄人籬下,卻也不是自出生起就為奴為僕。十歲以前,我也是被整個越家的人捧在手心裡長大的,他們對我好從來不是因為我有什麼利用價值,與你不一樣。所以即便七年前你曾救我於水火,這點小恩小惠也不值得我死心塌地地跟你一輩子。”
她抿抿唇,溘然輕笑:“為了報答你當年幫我守住所謂的清白,和收留我們姐弟一整年的恩情,我不是已經遂了你的意,去重霄閣坑宣閣主了麼。是他太有本事了我才沒坑死他,最後還落得一個隨時可能變成廢人的結局。
“而你,當初做了這個決定,不就是不打算讓我活著回到你身邊了?我若成功了,鳳凰榭的其他人必然不會放過我,你不知道伊瀾夫人有多兇,我若敢傷了宣閣主分毫,她即使將我碎屍萬段也不會罷休。”越溪橋嘆了口氣,又搖搖頭,“而我沒有成功,就算重霄閣和瓊華樓都會饒我一命,走火入魔,真氣紊亂,我自己還有命活嗎。”
付惜景突然用力將她抱得很緊,越溪橋感覺肩骨痛了一下,想了想還是繼續說:“我單方面覺得你我之間自那以後就可以兩清了。就算我曾經愛過你,可你都想我死了,我又何必死乞白賴地繼續愛一個那麼想我死的人。”
“是我的不對,是我錯了。”他沉聲說,“是我沒有將橋兒的安危放在心上。”
越溪橋“哦”了一聲:“你並沒有什麼錯,而且首先你對我是有恩的,我也自認為這份恩我已經還完了,希望日後你我兩清。”又嘆了一嘆:“可如果你就是覺得我沒有還完,那我也沒辦法。”
“那橋兒又為何等我?”
“等你來殺我,或是親口承認我們兩清。”
他身體微僵,剋制住了沒有再次抱緊她,也不再說話,只是長長地嘆了口氣。
越溪橋等了好久也沒等到回覆,漸漸變得有些煩躁。當意識到自己其實很想他能進一步、更加確定地說出“我們永遠不會兩清”這樣的話時,不免愣住,自嘲地笑了。
不想再去糾結與他的事,越溪橋慢慢放鬆身體,不知不覺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