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陸遠開口道:“地圖。”
高九直接往懷裡一伸,但不遞給陸遠,而是開啟展平,也不管陸遠到底能不能看清。
陸遠視力向來極優秀,但光線太暗,他依然沒法看清地圖小字,故而很難得出比例尺。但地的確如夕雲號的艦外環境探測,一片環形山脈穿過了半幅地圖,大體以半圓形包住了山脈西面,標有大量記號或文字的盆地。
地圖分成了一片片方格,山脈最南部靠下三個方格標有紅點,除此以外,山脈南面東面標記甚少。陸遠眯起眼睛,勉強看到了一些細線條。高九把地圖往火光處歪了一點,陸遠分辨出了顏色濃淡。
“我此刻在哪?”陸遠問道,人生地不熟的,一連開車連幾棵樹都很是欠奉,又沒軌道衛星指引,夕雲號是給出了經緯度,在東半球中北部,但一路北行如此久,憑藉全地形車的原始計算工具,陸遠只能概略推測出自己離夕雲號的距離。畢竟陸遠是個傘兵,沒有空中支援的情況已經很稀少了,完全失去艦隊定位簡直是不可想象的
高九手指點了點地圖東南部,告訴一個方格代表一百公里長寬,橫起第七個方格,豎著從右往左起第四個方格。這兒已做了標記,陸遠猜應是寫著綠洲。
陸遠數了數方格,便知夕雲號墜毀地點已超出地圖範圍,搖頭道:“向南直線開七到八天,進入沙漠後行駛三天。”
高九收起地圖,看也不看一眼,兇相畢露道:“從沒人能穿越血燼沙漠,你認為我是個蠢蛋嗎!”
說罷,高九飛起一刀,直扎陸遠小臂,陸遠哼了一聲,眼睛依舊盯著高九不動,說道:“我犯不著拿自己老二冒險。”
“我可以帶你前去。”陸遠見高九又摸了一把剝皮刀,知道他絕沒有反擊得手的機會。補充道:“但我得坐著去,不是跑著去。”
高九拋起剝皮刀,穩穩接住,掣進袖中,說道:“是沒人不會拿自己老二冒險。”
“那麼,天國人,你犯了什麼罪才淪落到驅逐?”
陸遠摸不著頭腦,不是很理解高九所說的“天國人”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好像很精準地猜到他真的是從天外墜落來的,那輛格格不入的全地形車?嗯,應該是,但面對高九這種絕對狡猾毒辣的捕奴隊首領,露怯或是說多都有可能是致命破綻。
陸遠吐出口濁氣,感傷道:“太過勇敢。”
聽到這回答,高九似乎微微動容,一絲感傷情感掠過眼底,緩緩說道:“這條罪名是夠驅逐了。”
高九現出幾分冀望之色,竟是又從背後摸出了一小罐水,拋給陸遠,說道:“天國裡……是怎麼樣的?”
陸遠費勁地扒開蓋子,喝了一口,一股土腥味,顯然是這兒過濾後的潭水,還能品出一點蛇血味道。陸遠咂摸著小口小口喝完了半罐,不再保持應戰姿態,伸長了腿坐的舒服了些,回憶著曾經於日冕號上的點滴,一多半都是苦澀,但也叫那些歡喜愈發珍貴。
他現在,真的是靠回憶而活著了。
“天國,啊,那兒沒有沙土,綠植下不會有什麼鬼東西,能放心地在泳池裡曬日光浴,嗯,搞瓶酒看岸邊女文職大腿就更爽了。休息完了,投影放到操場,搬去烤架,大傢伙聚餐喝酒,不談戰爭,只談今天遇見的漂亮姑娘,誰描述地叫大家高興,烤肉最香的那塊歸他,然後唱歌、打球、吹牛,累了就回宿舍悶頭就睡。那時候就不用在意舷窗外是什麼,只用欣賞景色就好。”
沒作戰任務時,陸遠就是這麼度過,在哨戒星戰役前,滿編的第28傘兵大隊,三百多人一起在傘兵專屬操場開餐會。那時候,陸遠經常溜去機甲師駐地約會,她那會兒也不是王牌,不過陸遠依然要出手和追求她的混蛋幹一場。啊,那可真輸不得。
高九聽得居然有些入神,但旋即反應過來,手插褲兜,豁了口的嘴唇抿得極緊,半晌才說道:“天國……天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