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皇帝被人抬出了養心殿的正門,然後在屋簷下的一把太師椅上坐下了,身上也多披了一件紅色的披風。
皇帝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勝利在望的冰冷笑容,再道:“太子敢擅闖,殺無赦。”
這幾個字完全沒有為父的慈愛,冰冷無情,就彷彿他面對的不是兒子,而是仇人。
細雨綿綿,雨勢從微不可見變為如細針一般。
顧南謹覺得打在臉上的雨絲就像針一樣,又冷又刺。
就在這一瞬間,恍如一道閃電劈過,他心頭一片雪亮。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這些虎賁衛是早就等在這裡的,皇帝設下的這個局,要對付的不止是顧玦,還有自己這個太子!
顧南謹失魂落魄地望著漢白玉石階上的皇帝,他那個高高在上的父皇。
從去年開始,皇帝對自己越來越不喜,可就算是不喜,就算他曾經下令將自己軟禁在東宮,卻從來沒有用這樣的眼神看過自己,其中似乎是帶著刻骨的恨意。
那種恨不得他去死的的恨意。
顧南謹的耳邊不由響起了前夜皇帝對他情深意切的那番話:“太子,朕快要不行了,以後大齊的將來就靠你了。”
“你是朕的兒子,朕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為了這片大齊江山。”
“謹哥兒,你等著,朕會給你一個平穩的朝堂,也算是朕這個父皇對你最後的一份心了。”
“……”
此刻再想來,顧南謹覺得極其諷刺,也極其悲哀。
這些話全都是假的,皇帝看似對他關切,其實當時就已經對他起了殺心。
顧南謹也曾猜測過皇帝會不會下旨廢掉他這個太子,但他不知道的是,他的父皇會這麼恨他,恨到想殺了他。
顧南謹感覺自己似乎從內而外被撕裂了。
他呆呆地站在細雨中,細雨將他的頭髮、衣裳打得半溼。
他恍然地問道:“父皇,兒臣到底做錯了什麼?”
皇帝的嘴角勾出一個扭曲的笑容,彷彿在看一個被他拿捏在掌心的玩物,又似乎在俯視著一個失敗者,厲聲道:“太子,你對父不敬,對君不忠,不盡職,不修德,而且意欲勾結宸王謀反,有不臣之心!”
皇帝冠冕堂皇地說了一大通,說話的同時,鬚髮皆顫,臉頰的潮紅急速地蔓延至脖頸,那根根僨張的青筋似乎要爆開了一樣。
眼前這個老態畢露、瘋癲失態的皇帝讓顧南謹覺得那麼陌生。
天家無父子。
歷史上,弒父的皇子不在少數,殺子的皇帝更多。
虎毒不食子,可身為天子的皇帝卻比虎更狠心,他只容得下年幼的皇子,當皇子長大成人,當皇子成為了讓皇帝覺得有威脅的存在時,就會被提防,被厭棄。
什麼對君不忠等等的屁話都是假的,都是一層遮羞布而已!
皇帝想殺了他,僅僅只是因為他是太子,他比皇帝年輕,他不會逢迎皇帝,而總是和皇帝“對著幹”,因為皇帝覺得自己快死了,而他這個太子還活著,要繼承他的帝位,所以皇帝不甘了!
方才,皇帝聲稱是顧玦給他下毒,說不定,他還懷疑到自己身上呢……
顧南謹心涼無比,冷得四肢彷彿都不屬於他自己了。
他深切地意識到了一點,眼前這個因為丹毒而瘋癲至此的人已經不是記憶中的那個父皇了。
不,與其說他被丹毒操控,不如說他被權利與慾望徹底吞噬了。
“如果兒臣今天一定要出去呢?”他疲憊地問道,自己的聲音在此時此刻顯得那麼遙遠,那麼陌生,彷彿是從另一個人的口中發出的一樣。
顧南謹的這句話宛如當著這麼多人對著皇帝甩了一巴掌似的。
皇帝氣得嘴角直哆嗦,滿臉的憎恨,覺得太子真是不見黃河不死心,死到臨頭猶不悔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