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歷代天子就算要用自己的心腹,也都是穩紮穩打地慢慢替換掉那些前朝舊臣,至少也要用上一兩年,甚至是更久的時間。
哪有像顧玦這般剛登基三個月,就把整個軍隊系統全換了。
現在的大齊就如同一個傷痕累累的傷患,很多傷口已經化膿、腐爛,顧玦一向殺伐果斷,所以他的解決方案就是一刀子直接切下去,一次性切除傷口上的膿瘡與腐肉。
他的出發點當然是好的,可手段未免太激進了點,他可曾想過萬一新的將領鎮不住各地衛所呢,萬一某些衛所因此起了譁變?
這會出大亂子的!
張首輔的眉頭皺得更緊了,斟酌著言辭徐徐道:“皇上,增設武舉可為朝廷選拔將才,於國於民有利,可是,武進士大多隻是將才,難以成為運籌帷幄的帥才……”
張首輔說得是實話,武舉考的是答策與武試,從中脫穎而出的武進士其實不過擅紙上談兵,與實戰是兩回事。
大部分的武將都是靠著在軍中多年的實戰經驗一點點地成長起來,這些剛選拔出來的武進士沒個三五年也用不上。
張首輔覺得恩科武舉是個好主意,得大張旗鼓地辦,接下來新帝完全可以用三五年的時間來培養新的將才,同時把那些失職的武將一點點地架空。
可惜,他後面的話都沒機會說出口了,顧玦打斷了他,雲淡風輕地反問道:“首輔覺得誰是帥才?”
“……”張首輔啞口無言。
大齊朝當然有帥才,只是屈指可數。
一個帥才不僅有統領全軍之能,而且必須有輝煌的戰績與功勳,唯有如此,他才能在軍中擁有超乎常人的威望,成為一個近乎信仰般的存在,唯有這樣的人才能被稱為帥才。
在大齊朝百餘年的歷史中,能稱之為帥才的人不超過五個,顧玦是其中之一,太祖皇帝也是其中之一,可大齊有幾個“顧玦”、幾個“太祖皇帝”呢?
這一次被顧玦拿下的這些武將中也不乏戰功赫赫之輩,可是他們的那點戰功要是與顧玦相比,就是小巫見大巫了。
也就是說,這些人最多是將才,是可以被人替代的,帥才才是不可替代的,象徵著一個時代。
打個比方,假如顧玦沒有登基為帝,他也不會淹沒在歷史的洪流中,他勢必會以“宸王”之名名留青史,在大齊以後的朝代,民眾會知道大齊有顧玦這個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名將,卻不一定會知道先帝顧琅。
顧玦大概也看出了張首輔臉上的動容之色,接著道:“將才也好,帥才也罷,朕不用‘蛀蟲’。”
三位閣老皆是神色一凜。
顧玦隨手把那個貓鎮紙放在了書案上,發出“啪”的輕響,語聲淡淡地又道:“若是怕人心惶惶,你們就去安撫人心吧。”
“不然,朝廷養這麼多人做什麼?”
“總不能事事都要朕來操心吧。”
顧玦的語調不高不低,不疾不徐,從始而終,他的神情語氣都很平靜,帶著一種遊刃有餘的從容自信。
張首輔:“……”
莊茂華:“……”
韋敬則:“……”
三位閣老又一次沉默了。面對這位新帝,他們每每都是處於下風,全然被對方所壓制。
這時,跟著門簾被人從外面打起,一道頎長瘦削的身影走了進來。
一派儒雅的蘇慕白信步走來,一直走到了張首輔的身旁,對著顧玦稟道:“皇上,許池、薛子易、程徽言、伍彥棋……”他倒背如流地一口氣報了一連串名字,連一個停頓都沒有,“都已經拿下了。”
每一個名字都令三位閣老心驚,但是顧玦連眉梢也沒動一下,果斷地下令道:“著三司會審,結果昭告天下!”
顧玦說是讓三司會審,其實就等於判了他們斬刑,畢竟三司會審意味著按律法判刑,結果只有一個“死”字。
“是,皇上。”蘇慕白平靜地作揖領命。
三位閣老都知道蘇慕白是故意選在這個時候來複命,是故意做給他們看的。
他們也沒再勸顧玦,他們已經清楚地意識到了一點,他們勸不住顧玦的,早在顧玦登基的第一天起,他就是一個有主見、有手腕、有魄力的君主。
他就像是泰山屹立不倒,像那傳說中的神兵利器般無堅不摧,像浩瀚的夜空般足以容納萬千星辰……讓人不敢小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