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的清寧淡淡的閉著眼睛,沒有掙脫,她為什麼要掙脫,她早就已經愛上他了,在整個三界都還來不及阻止的時候,雖然她心裡知道這一切都只是因為那枚天庭中人最為禁忌的六慾焚心丹,但是自此之後,他和她之間就像是一股熾烈火焰一般的亙久蔓延到了天台山上的天荒之境中,他自此淪入魔道,成為天荒之境中的魔主,她自此成為了魔主身邊跟隨著的一個隨侍魔妃,她以為他們之間可以就這樣像一股熾烈火焰一般的亙久蔓延下去,直到,那一日的帝皇山上……
但是現在,他卻在清寧驚詫錯愕的惶恐眼眸中悄無聲息的栽倒在她彷彿是風吹一吹就要散了的嬌嫩肩頭,身內靈血順著他青筋暴起的堅韌手腕一滴一滴淌落下來,就像是在一滴一滴的清洗乾淨他身上沾染過的一切塵世痕跡……
風輕輕的在吹,吹過他曾經在清淨天上雲淡風輕的烈烈呼吸和心跳,清寧的身上卻還一如既往的像是一株嬌嫩瑤草一樣的單薄嬌弱,微風輕輕撫過她鬢角細若微絲的一縷如水青絲,她的如水青絲在陣陣晚風中溫柔如水的籠罩著他,籠罩著他斜陽中稜角分明,晚風裡劍眉入目的完美輪廓。
風輕輕的在吹,吹落竹屋軒窗外一片一片紛亂飄落的殘花敗葉,陣陣晚風吹動著天邊一抹淡紫色的斜陽,斜陽中,一剪淡淡的愁緒猶似人間六月盛開的青蓮花,她望著他青蓮搖曳中緊閉的雙眼微微無奈的笑笑,無奈他原來竟然還是從前那個樣子,青絲半掩,眉睫微蹙,一身如雪仙袂在晚風中微微的顫動,年齡永世不會在他的身上留下太過明顯的痕跡,他完美的像是一陣與整個三界都剛剛擦肩而過的海風……
他們的中間只隔了層空氣,她看的見他肌膚上的紋理,他數的清她眼睛裡的睫毛,最溫柔的記憶在她的眼睛裡蠢蠢欲動,他愛過她,不是在仙音嫋嫋了無塵心的清淨天上,而是在天荒之境之中,只有那時,他才可以真正愛她,若是可以,她曾經真的希望此世他可以在天荒之境中永淪魔道。
曾經,他的眼眸裡有戀愛的顏色,永世不會消逝和褪卻的戀愛的顏色,他用一雙清冷眼眸深深埋葬下她深湛的眼瞳和嬌嫩的面頰,那一刻,多少萬眾矚目的美麗和寂寞,已經在那雙深湛清澈的翦水清眸中不為人知的一閃而過……
(四)
如果等待真的也是一種愛,那清鳶以為,自己現下,至少該去齊雲山上看看,哪怕最終也只能看見他消瘦輪廓上一雙波瀾不驚的翦水清瞳,清瞳裡,一顆冰涼寂寥的逝水清淚……
數月前,雲中君在隱仙山上的寬敞竹屋中溘然昏死過去的一瞬,他才知道,本該已經在凌霄殿中被折磨的真元枯竭奄奄一息的母后為何能夠真元充沛生氣盎然的回來雪楹花境,是雲中君將自己身內七成真元灌在母后身內換回她一線生機,自己只餘下三成真元勉強支撐著這具已經嬌弱不堪的青蓮之身,是他太過天真,竟然當真相信天帝身為三界之主,既然親口允下要放歸母后,就一定會讓母后活蹦亂跳的回來雪楹花境,但是那時,說什麼都已無用,清鳶一念之下決然的將雲中君給帶去上清天上,求元始天尊出手相救,雖然代價興許是讓清寧永世在雪楹花境中再也等待不到他再一次回來瀾滄江畔的隱仙山下……
所以對一路上自瀾滄江畔千里迢迢風塵滿面的清鳶而言,今日的齊雲山上,自然還是像昔日裡一般煙雲繚繞,青巒疊嶂,堪堪依舊還是舊日裡的那一弦弦仙音渺渺,一念念往昔如煙,一階階青石斑痕,一縷縷清風四散,放眼望,秋水長天之下,千樹梨花紛亂如雪,回首間,孤鴻落霞一剎,隨風飄渺萬里層雲……
但是,秋水長天之中,一剪一如昨日煙水般的淡青色人影,他現在正在波瀾不驚的冷冷站在倚雲峰上的熾烈陽光之下,就像是一剪輕盈的出塵剪影。
清鳶沒有上前開口喚他,眼睛裡卻一直在淡淡的看著,看著他的鼻子,看著他的眼睛,看著他蒼白的比煙水還要寂寞的完美輪廓,那輪廓彷彿是格外唯美的難為世俗所容。
清風吹過眉間半掩三尺青絲的一瞬,雲中君終於忍不住落落的給了他一個眼神,一個塵世上彷彿是最蒼涼而又寂寥和沉沒的永世的淪落眼神,他現在的確應該是很淪落的,為了眼下這個已經再也不在他的眼睛裡真實存在的蒼涼塵世。
清鳶的心瞬間沉沒到海底,為了他眼神之中那一抹世人無法形容的淡淡絕望。
“清鳶,”他在倚雲峰上淡淡的失口喚了一聲,“回去吧,”比雨後的黃昏還要慘淡和寂寞的清冷眼眸中,“現在,這裡已經再也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他說。
“師尊,你清醒一點,”他淡淡的站在昔日師尊的眼前,眼睜睜的看著師尊眼神中一瞬之間盪漾出的那一絲猶如冷冷煙水一般的無情寂寞。
清鳶在倚雲峰上一瞬之間忍不住冷冷清清的淡然一笑,他的臉上看起來淡然一笑的就像是一個剛出生的嬰兒,那麼自由,那麼純粹,讓人慾罷不能的深深的自由和純粹,那自由彷彿要深深攥緊了自己眼前的一切,就像是陽光攥緊了空氣,時間攥緊了生命,海洋攥緊了塵沙,天道輪轉攥緊生靈萬物,抓不住是愛,還不清是情,曾經的雲夢城中,他俘獲自己,俘獲任何人,原來也一樣是僅僅只是因為一個眼神,而這樣的眼神,在歷經多少世事滄桑之後,顯然已經是越發的刻骨銘心的徹底和深刻了。
“和天地齊壽就能這樣荒廢修行?”他的眼睛裡是天道無情中與生俱來的深深無奈,“崑崙山中不知歲月,”他說,“但是雪楹花境,可不一樣。”
“你真霸道,也真任性,”清鳶忍不住淡淡的搖了搖頭,眼睛裡清澈的如深湛的海水一般溫柔,“你的眼神就像是即是死了也一定要帶上我一起的一樣,”他說。
“那是自然,七殺命格毀天滅地,為了給天庭一眾神仙真聖一個放心,我自來不介意帶著你一起入六道輪迴,”他的眼睛一瞬之間蠢蠢欲動。
清鳶的眼睛淡淡的流了顆眼淚,在那一刻,他們四目相交。
雲中君的眼睛忍不住微微的動了一動:
“當你師尊是不是已經是一件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他問。
清鳶淡淡的點了點頭,他的眼睛裡淚過無痕。
所以,“給你,”他說,他輕輕的伸出手來,然後,清鳶忽然感覺到自己腕子上微微的一沉,竟然是之前用回神丹淬鍊過的那串葡萄石手串,他就這樣悄無聲息的將這串碧綠色的葡萄石手串給溫柔的戴在清鳶慘白冰冷的纖細手腕上面,之後,滄桑寂寞的衝著這個昔日的花精弟子風輕雲淡的淡然一笑,“當了你師父,就永世都是你師父,”他說。
“師尊,你……”
他淡淡的凝眸看在師尊臉上,眼睛裡倒影著的,其實是師尊眼神裡那一汪清澈的如深湛海水一般的溫柔寂寞,在那一刻,多少蠢蠢欲動的橫波流轉,已經在清鳶一雙橫波流轉的翦水清瞳裡逝如流水的一閃而過,他和他,清風中,一樣的稜角分明,陽光下,一樣的劍眉入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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