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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很好,一串清淨天上再尋常不過的葡萄石手串而已,”逝水塵徽說話間已經輕輕將掌心這串回神丹藥氣清香四散的葡萄石手串在措手不及之間一彈指又緊緊箍在花水清鳶左手腕子上面,“送出去的手串潑出去的水,怎有再收回來的道理,”他說。
“哼,已經放手的弟子,本該也沒有再次收回來的道理,只是本皇眼下並沒什麼心情理會這個,本皇只問你,瀾滄江畔的隱仙山下,你現下,到底是去還是不去?”
“是清寧要你來的?”
“那又怎樣,”
“當然,你來,她來,本就沒有什麼不一樣的……”
其實,即是兄妹二人此次一起前來倚雲峰上找他興師問罪,那卻又有什麼不一樣的?清溪飛瀑旁一棵枝繁葉茂,遮天蔽日的千年銀杏樹下,逝水塵徽心中忍不住一顫一顫的徒勞鎮攝著自己無垠心海之中那紛紛擾擾的凡塵之念,淨水波瀾,齊雲山上的一草一木,一雲一石,一花一葉,一人一念,於這三界眾生,三千紅塵之中,當真又有什麼不一樣嗎?
是啊,本沒什麼不一樣的,齊雲山上,仙音嫋嫋,齊雲山下,花謝花開,血染江山的畫,怎敵你眉間一點硃砂,水墨丹青的無情天地,怎敵得過你雲捲風清中恍若隔世的陽光普照之中那一剪海風輕撫般寂然落寞的仙姝剪影,那一剪容顏似水,輪廓輕盈的仙姝剪影在倚雲峰前看似飛揚跋扈,囂張霸道的一縷音容笑貌,幾許戲謔作踐,卻當真註定了自己這一生一世一輩子的苦孽沉淪,萬劫不復,放眼齊雲山下,水陽江畔,那熙熙攘攘,喧囂嘈雜的三千紅塵紛擾,那彷彿註定是他將用一生一世去永恆護佑和守衛的眾生皆苦的凡塵,煙水無情的大地,但是,天地不仁,四季輪迴花開花落,道法無邊,浮生寂滅生死一念,任何守護都是有代價的,他知道,而他,對這個三千紅塵人世最天經地義的守護辦法,曾經卻只有一個最避無可避的殺字……
所以,含眸凝睇的一瞬,他感覺到自己湛藍色的清澈雙眸中冷冷清清的寂然滾落下幾顆逝水的清淚,許是因為他的眼眸之中已經溘然沾染上這紅塵大地上的太多太多苦孽沉淪和刀光血影吧,那一雙湛藍色海水一般的深湛清眸之中淡然滾落下的幾顆逝水清淚,最終還是被他自己恍然之間給執手深深擦拭掉了,水墨丹青的畫,怎敵你眉間一點硃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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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雖然現下只是一個道法不精的人世凡胎,但是雪楹花境的封印亙久之前既然是自己親手施下,自然,而今只要拼盡一身道法,即可強行破除化消,只是連逝水塵徽自己都沒有想到,亙久封印之下,雪楹花境中的千萬生靈族眾因為地氣流失嚴重而渡五百年一次天劫失敗身死之人不計其數,即是當初花水清鳶耗費自身真元補充地氣,也仍然是難以為繼,但是因為封印同時阻擋了天雷天火之劫降下,渡劫之人盡數是因風劫而死,但是風劫自來和天雷天火是不一樣的,並非上天降下,而是自身中因修行到該渡劫之時誘發的真氣狂躁暴衝所致,因而風劫最初只是封閉心竅,繼而引動元神狂躁脫出身體,元神一旦脫出,魂魄離體之下,身體自然會隨之化滅,要想渡劫成功,只需在元神脫出之前強行運功打通心竅即可,但是無情一脈眾生身內本來並無元神,缺失命魂的二魂七魄不會輕易脫離身體,因此上無情一脈眾生自來極少有渡不過風劫之人,所以眼見得雪楹花境故土上一片族眾橫屍,不管花水清鳶和花水清寧兄妹二人心中多忿恨難當,一直在一旁靈臺清醒的逝水塵徽卻早已在心中斷定這一片橫屍現下只是因地氣流失嚴重而在渡劫時心竅未能及時打通而已,他們身內二魂七魄尚未脫體散化,只是因心竅封閉而長年沉眠,處於假死狀態,現今只要能助他們打通身內心竅,魂魄也會隨之醒轉過來,如此即可死而復生,恢復如初,只是想要助如此眾多無情一脈生靈全數打通心竅,現今只有一個辦法,逆轉他們身內塵寂真氣,你逆風之力打通心竅,而火助風勢,以火攻為上,但是火又不能太盛,不然會焚化真身,水可消火,冰可化水,自己身為三界雲雨之神,身內又是先天靈炁所煉化而成的冰靈根,為今之計,只有讓花水清鳶以七殺之力將自己元神焚盡,才可讓雪楹花境中這一眾假死族眾順利渡過風劫,起死回生,這本是當日自己在雪楹花境中親手做下之孽,今日如此償還,也是未為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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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當真在雪楹花境的仙脈靈泉之畔以身內七殺之力親手將一捻三昧真火引燃在眼前這個一身青衫素袍的昔日三界雲雨之神身上時,花水清鳶只是在闔閭眼眸一次一次的在心中說服自己眼前之人本是雪楹花境亙古災劫的罪魁禍首,如此下場也只是彌補過失,血債血償而已,但是他現下畢竟只是一介人世凡胎,三昧真火焚滅凡身之痛,又豈是清湛火焰中那一雙安然緊閉的如水清眸能夠淡然遮掩住的,凡身化滅之後即是元神中的靈炁散化,若非先天靈炁如此源源不斷的流散而出,隨風散化在雪楹花境全數假死族眾身內,他們也不會這樣在歷經亙久沉眠之後還能這樣輕易的起死回生,恢復如初,但是待到全數族眾都從地上爬起來恭迎自己這個在崑崙山中亙古沉眠的禍世楹皇之時,逝水塵徽卻已經在仙脈靈泉之畔只餘下一縷氣若游絲的殘缺元神,和當日五雷陣中的自己又是何其相似,都說是天道好輪迴,但是不知為何,此時此刻,面對著眼前這一縷氣若游絲的殘缺元神,花水清鳶心中卻倏忽之間不知因何而隱隱氾濫出來一絲淡然輕嘆,之前,自己一直以為他為了維護天庭棄了自己,但是今日,自己一樣也是為了雪楹花境棄了他,雖然當初,這條性命是自己在崑崙山中歷經數千年歲月苦苦爭來,但是上天好生,天道法則下,處罰本該輕於罪孽,而今,換自己來為他這一縷殘缺元神爭得一線生機又有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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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西王母所居瑤池守衛森嚴,但是花水清鳶還是順利自瑤池中盜來一顆千年青蓮子,在以雪楹一脈真力將逝水塵徽一縷殘缺元神融合入這顆千年青蓮子之後,花水清鳶讓清寧在花境中暫代自己花皇之位,因為他知道崑崙山中有一池冰寒徹骨的亙古寒潭,既然逝水塵徽這一縷殘缺元神曾遭受三昧真火劇焚,那將這顆融入他這一縷殘缺元神的千年青蓮子拋入崑崙山中那池亙古寒潭中孕化蓮身,自然能夠化消掉他這一縷殘缺元神上的火焚傷痛,如此自己也算是自此和他兩不相欠了,或許在青蓮之身孕化而成那一刻,自己和他此世師徒緣分,也就該徹底恩怨兩清,風清雲散掉了……
花水清鳶一念之下隨即攜著手中這一顆不知是恩是仇是情是恨的千年青蓮子匆匆自雪楹花境動身趕去千里之遙的崑崙山上,清寧在皇兄動身之後,才敢在仙脈靈泉之畔悄然落下來幾顆不知是何滋味的清冷淚滴,她此時並沒留意到身後的孫小福已經默然不語的陪伴著她在此不知幾個時辰,卻始終不知該如何上前安慰,因為他此次並非是直接自齊雲山下而來,當日清寧和沐花雲衝自齊雲山下的雲水客店中退房離開時,他就一直默默跟在二人身後,因此上對禍世楹皇之事早已瞭然於胸,他此次正是為了這個禍世楹皇而來,因為在得到自己傳回去凌霄殿中的訊息之後,天帝就很快派恩師白澤來瀾滄江畔匆匆見他,因為七殺命格之事非同小可,白澤希望小福此次能夠將三界安危之事責無旁貸的一肩擔起,畢竟此次是他在天帝一眾皇子皇女中出人頭地封官進爵的一個絕好機會,萬不可輕易錯失。
孫小福乍一聽到白澤口中之言,雖然心裡已經猜到必是為了花水清鳶可能會再次去凌霄殿中尋仇一事,但是卻還是在心裡更加擔心此事會不會牽連到清寧頭上,白澤雖然打心底裡氣惱他都這時候了心裡還是隻想著一個根本自來未曾將他這隻雜毛猴兒放在眼裡的落魄神女,但是卻也直白告知給他此次任務卻倒是還當真少不得要牽連到這位尊貴神女身上。
“不行,天帝的死對頭既然只是那個花水清鳶,為何卻要如此一直抓著清寧不放,”小福氣急之下憤怒質問,“有本事現在就派十萬天兵去崑崙山上,把雲中君這個東皇一脈餘孽直接斬草除根。”
“事情若是如此簡單,還要你來做什麼,”白澤氣惱說道,“你雖自小在蟠桃園中,難道一點聽不見天庭眾神仙真聖口中那些閒言碎語,”他問,“難不成你也願意日日聽那些神仙真聖經日裡私下嚼咱們凌霄殿的舌頭根子,說什麼當年凌霄殿是雲中君一人護下,咱們去打東皇一脈是忘恩負義?”
“呵,連凌霄殿中的神仙都敢說這話,”小福眼珠一轉之下反而咧嘴笑笑,“這好像是恩師你的失職,”他說,“不過恩師你在天庭中的名聲自來不好,想必對此也說不響嘴。”
“哎,誰讓咱們都是好人呢,要知道能讓人當面說出來一個壞字的,還真的不算是什麼極壞之人,真正的壞人,你只能開口閉口的說他的好處,不然可是會很快大禍臨頭的,”白澤無奈,“壞到讓人不敢說一個壞字,只敢四處說他多好,才真正是壞到一定境界之人,”
“確是如此。”
“所以你的機會來了,”白澤突然之間兩眼放光的噝噝看著他說,“其實現在,雖然雲中君和花水清鳶之間已經算是生死仇敵,但是他二人之前畢竟曾是師徒,雲中君對花水清鳶的影響可是刻進骨子裡的,所以現在花水清鳶會不會再次打上凌霄殿來,甚至一怒之下毀天滅地,三界傾覆,只怕都只是雲中君一人能夠掌控,”他說,“但是這樣局面卻是天帝現在心裡最不願意見到的,他可是在心裡一句也不想要聽到什麼凌霄殿當年是被雲中君一人護下,花水清鳶要不要毀天滅地只在雲中君一人身上這樣言詞,”白澤忍不住無奈嘆道,“所以天帝希望你能趁著二人之間現在恩怨積深機會,藉著曾經出手相救清寧神女這層恩惠,設法取代雲中君成為花水清鳶心中最為重要之人,只要你能夠順利成為花水清鳶心中摯友,他要不要毀天滅地自然就會落在你的身上,只要花水清鳶此後不再被那個雲中君影響什麼,你就成了大家口中一肩擔起三界安危,護下凌霄殿的一大功臣,從此大家落得耳根子清淨,卻不是很好。”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