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阿秀每日裡在園子中拼命做活,卻每月裡都是兩手空空,甚至連進府時自己身上私人所有的幾隻金釵也全都被別人借去再也沒有歸還,而且盈裳還在私下裡聽說,因為這個阿秀她不識字,不知道當初自己進府時隨身攜帶的包袱中夾著一張她孃親留下來的地契,這張地契上有三十畝水田,這些本該全都是歸阿秀私人所有的,只是她家人在一夜之間忽然全都被人殺光,沒人來得及告訴她這些,她也不知道自己包袱中夾著的這張白底黑字赤紅印章的文書到底是個什麼玩意,結果聽說後來這張地契被張媽媽看見,私下裡哄騙著阿秀在一張自己找人草擬的抵押文書上按下手印,然後這三十畝水田就被張媽媽私下裡找人賣掉了,據說總共賣得了三百多兩銀子,要知道,在大理城裡,三百兩銀子可是能夠買下三間上好店鋪子的,本來張媽媽在阿秀這裡白白得到了這樣多銀子,很該好好對待阿秀一些的才對,但是卻連旁人都看得出來,事情可是剛好相反,阿秀每餐吃的的都是稀粥剩菜,生病了也被張媽媽攔著不讓郎中來給她看病,而且越是生病越是讓她很辛苦的在家裡做活做到三更天,讓她舊病沒好又添上新病,其實誰都看得出來,這個張媽媽根本就沒想要讓阿秀活的長久,因為這個阿秀當初是在抵押文書上按的手印,若是有一日在官府中鬧起來,知府大人認定阿秀不識字,按的手印作廢,張媽媽那三百多兩銀子可就只能如數退出來了,所以只有阿秀早死,張媽媽和她那兩個女兒才能將心穩穩放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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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盈裳早就知道王府後園子中的這些個丫鬟婆子自來就沒幾個好人,但是卻也沒想到凡間女子的心眼子竟然能夠壞到如此地步,她有心想要告訴阿秀那張地契的事情,但是因為那張地契早已被買那三十畝水田的人拿走,這樣空口無憑的,料想那阿秀也不會相信她口中所言,而且這個阿秀的身份,若是真鬧起來,倒是當真也是個很大麻煩,只是畢竟常言道,兔死狐悲,盈裳身為一個小小妖女,在王府後園子裡也本該是隻對阿秀在心中稍稍有些心疼可憐的才對,所以自此之後她就時常在阿秀身邊轉悠,倒要看看張媽媽和她那兩個女兒的心眼子在阿秀身上到底能夠壞到什麼地步。
其實要說張媽媽的兩個女兒,現下看來也就是那個十四歲的迎春心眼子是和張媽媽一樣的,年紀稍稍小上一些的雨秋看起來卻倒是還很友善,但是可惜,張媽媽卻自來很看不上雨秋這個友善的小女,因為雨秋平日裡只是喜愛躲在屋裡繡花,一心惦記著能夠成為大理皇宮中的御用繡娘,但是自十歲時起,在每年三月裡和九月裡的繡娘徵選中卻總是一次又一次落選,讓張媽媽心中很是生氣,而張媽媽這張嘴在王府後園子中聽說又是出了名的尖酸刻薄,據說每次雨秋征選繡娘落敗,張媽媽都會一臉笑嘻嘻的用手指頭戳著雨秋的小腦袋瓜子陰陽怪氣的嘲諷她整天在家裡一草不拈的抱著花樣子繡啊繡的,怎麼樣,想往上爬,沒爬上去摔下來丟人現眼了吧,想攀高枝沒攀上去讓人看笑話了吧,有本事想要嫁哪家少爺就讓人家八抬大轎來抬你啊,呸,你也配有那個本事,你看上皇宮裡的太子爺了,人家太子爺看得上你這個失心瘋的小丫頭嗎,整天在家裡一個碗都不洗,就想著去皇宮裡攀高枝,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其實在盈裳看來,張媽媽整天在家裡指著雨秋一口一個癩蛤蟆的卻倒當真是沒什麼不對,因為雨秋是她生的,若是雨秋是隻小癩蛤蟆,她自己又能是個什麼玩意。
倒是雨秋的那個十四歲的姐姐迎春,本來已經到了去服侍主子領月錢的年紀,卻因為自來不會女紅織繡而不入二位王妃的眼,最多隻能被分去後廚房裡當差而一直在家中怨氣連連,聽說她每次在家中生氣時就會將阿秀給拉過來耍弄出氣,讓阿秀替她斟茶,卻總是因為茶溫不合她心意而一碗茶徑自潑在阿秀臉上,再讓阿秀去替她斟第二碗茶,然後接著再一碗茶潑在阿秀臉上,等到覺得將茶水潑在阿秀臉上的樂子沒什麼好玩的了,就讓阿秀去廚房中替她煮粥,然後讓阿秀將一碗熱粥替她放在飯桌子左邊,阿秀放了之後又立刻翻臉說誰讓你放在飯桌子左邊了,我說是放在飯桌子右邊,你聽得懂人話嗎,然後一碗熱粥徑自翻在阿秀身上,之後阿秀又端來一碗熱粥替她放在飯桌子右邊,她又翻臉說阿秀簡直是連畜生不如,畜生還能聽懂她說話呢,阿秀竟然左右不分,誰說讓她將熱粥給放在飯桌子右邊了,明明是讓她給放在飯桌子中間,之後自然又是一碗熱粥翻在阿秀身上,將阿秀兩隻手腕給燙的稀爛,最後阿秀只能是忍痛端著一碗熱粥站在飯桌子邊上等待迎春吩咐,迎春卻又滿臉堆笑的嘲諷她為什麼端著粥傻站在那裡,你倒是將粥往飯桌子上放啊……
(三)
雖然盈裳早知道人間凡夫本來也沒幾個好人,但是卻好像似張媽媽和迎春這般的凡間女子世上也再多找不出幾個,這個迎春倒真的像是張媽媽親生的,經日裡讓阿秀去後廚中私自端來羹果點心給她吃,吃完之後又四處去說阿秀總是因為嘴饞去偷吃後廚房中的羹果點心,丟盡她們家裡顏面。
盈裳忍無可忍之下堵在迎春跟前質問她為何要每日裡讓阿秀去廚房中替她端羹果點心,自己嘴饞,為何卻不自己去廚房中吃那些點心,左右看在張媽媽份上,廚房中的人也未必會和她計較什麼。
但是誰想到迎春一看這後園子中竟然有人膽敢為了那個阿秀頂撞自己,立刻一臉笑嘻嘻的向盈裳直言,“你可知道在這王府後園子中什麼人才是最不要臉的嗎,就是明知道別人讓她去廚房中端羹果點心,她還自己願意去端的人,這樣的人你替她強出頭能有什麼好處,哪一日別人若是讓她將你給一把推進井裡,你信不信她也一樣會很願意去一把將你給推進井裡面的,不為別的,就因為她本就是這世上最不要臉的人,別人讓她去做什麼她就去做什麼,自己一點腦子都不帶長的,”她說。
“好啊,這可就要多謝姐姐你了,若非姐姐直言相告,盈裳可還當真不知敢則姐姐你心中早就想著要將盈裳給一把推進井裡面去的了,只是不知盈裳初來王府,到底是哪裡得罪到了姐姐你,讓姐姐你對盈裳這般恨之入骨?”
“哼,你這小妖媚子才一進王府就將大王妃給媚惑住了,一心要將你給送去大少爺房中當差,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可知為了將我送進大少爺房中當差,我娘自小在我身上花費多少心血,我自小為了這個差事日日這個乾孃那個乾孃的笑臉奉承,付出多少苦心,你憑什麼來跟我搶,實話告訴你,自小本姑娘就是這個脾氣,只要是我得不到的,這世上任何人都別想得到,我得到了的,也絕對不允許這世上有第二個人能夠得到,本姑娘就是見不得別人比我混得好,在這後園子裡誰敢比我混得好,我就要她的命,所以你給本姑娘記著,大王妃再喜歡你,大少爺房裡也是斷然不會需要一個在井裡面淹死的水鬼服侍……”
“啊,姐姐如此心直口快,在這園子中只怕是還當真沒有第二個,只是既然姐姐心中一直想要去大少爺房中當差,為什麼卻自小這個乾孃那個乾孃的,不若經日裡多去夫大王妃房中走動走動,若是大王妃一時興起將姐姐你給收做義女,那這進大少爺房中當差的事情,還需要如此費心算計的嘛?”盈裳好奇。
“你,你這樣在本姑娘跟前放肆,是存心想要討打的嗎?”
“哦,盈裳可是不敢,盈裳只是心中好奇,大王妃為何一直對姐姐你不入眼,讓盈裳猜猜,姐姐你的姿色在園子裡其實最多是個中等,園子裡至少七成小丫頭的臉蛋*子都要比姐姐你水靈上幾分,而且那些個小丫頭多數才只有十一二歲,姐姐你今年卻已經過了十四歲了,而且姐姐你自小懶怠修習女紅織繡,每次雨秋征選御用繡娘落選必然是因為自己辛苦繡成的上品被你搶去當成自己的繡品去欺瞞王妃,以至於雨秋只能再匆匆趕工,經常是直到徵選臨期都只還趕出來一半,次次落選本也在情理之中,但是姐姐啊,你縱是自別人手中搶來繡品又能怎樣,你今年可是都已經十四歲了,大理城中女子出嫁的最大寬限也不過是十五六歲,十七歲再不嫁人可就要被抓去軍中了,而在王妃眼中,能夠配得上當大少爺屋裡人的小丫頭,至少年紀怎樣也不該超過十三歲的啊,而盈裳至少在王妃眼中,年紀可是再也沒超過十三歲的,除非姐姐你能夠還童,不然這輩子去大少爺房裡當差的事情,盈裳勸姐姐你還是不要再這樣執迷不悔的了,還是趕緊算計著替自己找個好婆家要緊,不然再過幾年,也就是爛菜葉子一棵了,不要說大少爺,就是大少爺的爹,也未必願意抬起眼皮子來多在姐姐你臉上停留上一眼的啊……”
……
……
雖然盈裳這一次在迎春跟前竟然是如此嬌嗔放肆的出言挑釁,但是奇怪的是,迎春她在過後卻並未主動來找盈裳什麼麻煩,大約也知道盈裳有王妃在後面撐腰,是個很不好惹的丫頭,自然是不敢主動前來找盈裳尋仇,但是如此一來阿秀卻在家中成為了迎春的撒氣筒子,迎春一氣之下在半夜裡一桶冷水潑在正在酣睡的阿秀身上,以至於阿秀第二天就在床榻上渾身滾燙的發起燒來,但是迎春卻一把將病榻上的阿秀給連拖帶拽的拖起來讓她去園子中替自己推鞦韆,因為自己今天高興,想要在園子中盪鞦韆玩了……
盈裳聽說此事之後一氣之下又將迎春給堵在園子中,質問她到底知不知道阿秀現下正在生著重病,知不知道其實阿秀從來就不喜歡在園子中替她推鞦韆。
“我知道呀,我一直就知道呀,我自己將她給一桶冷水潑病了的,我自己怎麼不知道,我又不是傻子,她喜不喜歡在園子裡替人推鞦韆,我還能不知道嗎,我一直就知道的呀,但是就是知道她不喜歡在園子裡替人推鞦韆,我才一定要她來園子中替我推鞦韆,這樣我在盪鞦韆時心情才會非常愉快,你也該知道,能夠讓一個人在非常不情願的情況下硬著頭皮去替別人做一件事情,是件多讓人有成就感的事情,本姑娘就是喜歡這樣的成就感,本姑娘就是喜歡看她滿臉不情願又不得不去做的可笑樣子,阿秀她又能將本姑娘怎麼樣呢,雖然主子們時常教導咱們人和人之間的人格自尊是平等的,但是主子們也同樣教導過咱們自尊來自於自身實力,阿秀她本來就沒實力維護自己的自尊,又有什麼資格要我對她平等尊重,其實像她這樣低三下四的下賤胚子,這園子中是不會有任何人喜歡她的,她在別人眼中只不過就是個浪費糧食的垃圾和人渣,走到哪裡都只配讓人欺辱恥笑,這世上有些人活著的價值就是為了一輩子都給人欺辱和恥笑的,哪一日她死了,在別人眼中也不過是終於死了一條這世上最不要臉的母狗,”迎春不耐煩的嬉笑言道。
“既然如此,姐姐何不立刻將阿秀給從家裡趕走,這樣就眼不見心不煩了,”
“哼,有那麼容易嗎,誰會輕易放過一個可以讓自己任意嘲諷,欺負,作踐,戲弄的柔弱玩具,畢竟只有這樣的玩具,揉捏玩樂起來手感才是最柔軟舒服的,是不是?”迎春得意笑道,“咱們這些做奴才的,只要是一嚐到欺負人的甜頭,是再不會輕易放過任何一個可以任意欺負的獵物的,而且一個人人都不喜歡的獵物,欺負起來味道才更加甘甜醇美,”她說。
“哦,這麼說姐姐你在這園子中可該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啦,”盈裳忍不住清眸流轉的衝她冷冷一笑,“可是好像盈裳在這園子裡多日,也沒見姐姐你像後宮裡的公主一般前簇後擁,千寵萬愛的啊,”她說。
“呦,都是王妃內定的大少爺屋裡人了,竟然還這樣天真蠢笨,本姑娘要是在這園子裡整日的被一群人一臉笑嘻嘻的圍在身邊,早不知道是怎麼死的了,這園子中有多少人笑裡藏刀,本姑娘心裡一清二楚,前日裡那個崔管家的女兒翠霞行成人禮,請了半個園子的丫鬟婆子前去捧場,唯獨沒來請本姑娘,其實本來本姑娘也一直對那個翠霞看不上眼,她來請本姑娘也是懶怠去的,誰想到第二日就有人來本姑娘跟前陰陽怪氣的說前日裡翠霞的成人禮,她們全都去了,她們大家在她的成人禮上玩耍的這樣開心那樣開心的,一邊說著一邊還非常仔細的觀察著本姑娘臉上表情,本姑娘知道這是在存心刺激本姑娘,然後再仔細觀察本姑娘臉上表情,給自己找個樂子,但是本姑娘是那樣好欺負的嗎,結果沒幾日,那個翠霞的屋裡就讓人搜查出來二王妃房裡丟了的一支金釵……”
“哦,姐姐你倒當真是好手段,只可惜,在盈裳看來,姐姐你這一次可是結結實實的讓人家給當槍使了,姐姐你也不想想,你雖然看不上翠霞,但是好像也和她沒仇,為什麼只因為一次成人禮沒請你去,就這般使手段讓她無故背上一個偷盜王妃房裡金釵罪名?”她問。
“呵,她行成人禮沒請本姑娘,本姑娘懶怠和她計較,但是因為她行成人禮沒請本姑娘,讓本姑娘被別人當面這樣一頓羞辱諷刺,在這園子中臉面丟盡,這個仇本姑娘可是抽她筋扒她皮都不解恨的,怎麼,換做是你因為人家行成人禮沒請你,讓你被別人一頓羞辱諷刺,你會很寬厚海量的一點不當回事的嗎?”
“哦,姐姐你這樣生氣本來倒也當真是人之常情,只是姐姐你在生氣時可是最容易在不自知中落入別人算計的,其實前日裡因為二王妃房中的一個大丫頭出去嫁人了,翠霞本來可是那個大丫頭的內定替補,但是卻因為姐姐你的存心設計,背上一個偷盜金釵的罪名被趕出府去,若是盈裳猜的不錯,現下那個有意在姐姐你跟前說大家在翠霞的成人禮上玩耍的很開心的人,已經順利爭上王妃房裡這個大丫頭空缺了才對,姐姐你也知道,王妃房裡的大丫頭每個月的月例可是二兩銀子,翠霞因為一支金釵丟了這個本來已經是內定了的差事,心中豈有不對背地裡設計她的人恨之入骨的,她娘又是王府中的一等管家,怎麼會不將此事追查到底,姐姐你做如此隱秘事情,必然是會嫌棄阿秀蠢笨,怕她誤事而一時衝動親自去翠霞屋裡放這支金釵子的,若是一不小心被人看見姐姐你那日裡進過翠霞屋子,再加上崔管家在王妃跟前替翠霞一番流淚哭訴,到時可就看崔管家和張媽媽誰在這後園子裡的權勢更大一些了……”
“呵呵,在本姑娘跟前這樣挑撥是非,看來你這小丫頭的野心卻倒是不小,怎麼,就算是有人存心利用本姑娘扳倒翠霞,難道本姑娘還能傻到再被你利用一次,你安心吧,本姑娘就算是因為棋差一招在這後園子裡讓人玩死,也絕對不會心甘情願的當你向上爬的一塊墊腳石頭……”
……
……
其實盈裳心中知道迎春現在心下已經早已明瞭翠霞屋裡的那支金釵是她因為一時疏忽而遭到別人有心算計,只是因為自小貪慕虛榮慣了,自然是再不願意輕易承認自己也有被人黃雀在後的一日,不過不管怎樣,這倒也算是天道輪迴,報應不爽,只是如此一來只怕是迎春她自此之後又會將心中一股子怨氣給盡數撒在阿秀身上,盈裳知道其實阿秀根本是這個後園子中最不需要有人替她強出頭的,而且興許現下,阿秀她才該是自己在後園子裡仔細盯著的一個芸芸眾生。
不過因為這幾日裡和迎春的針鋒相對,迎春在這幾日里正在拼命的向園子裡的那些個丫頭婆子瘋狂打探盈裳底細和隱私,其實即是盈裳沒有和這個迎春針鋒相對,迎春也一樣會在園子裡瘋狂打探她的底細和隱私的,因為這個園子裡所有小丫頭的底細和隱私現下都已經讓迎春給瘋狂打探了個透亮,就連一個和迎春並未有什麼牽連的小丫頭的遠房表哥近日裡想要將表妹自府中贖買出去成親的事情迎春她都沒有放過,雖然這個小丫頭素日裡和迎春並沒有什麼仇怨,但是迎春上月裡偏巧偶然在園子裡見過那個小丫頭的遠房表哥一面,一看這個遠房表哥倒是個乾淨利落的白面書生,而且已經在大理城中的知府大人那裡找到一份不錯差事,以後就是個官府中人了,她覺得一個和自己一般在府中當差的小丫鬟哪裡能夠配和一個官差表哥成親,就私下裡在園子裡謠言這個小丫頭品行不端,不知已經半夜裡去了王爺房中多少次了,一來二去的,謠言傳到了這個遠房表哥耳朵裡,疑心之下想要親眼看看錶妹腕子上的守宮砂,結果這個小丫頭認定表哥是因為聽到了園子裡的風言風語對自己疑心,雖然腕子上的守宮砂完好無缺,卻一氣之下回絕了自己未來夫君的非分要求,之後她表哥以為她腕子上的守宮砂真不在了,也就立刻斷了要將她自府中贖買出去成親的念頭,轉頭另外聘娶了一位正房夫人……
後來迎春還假意去那個被她害慘的小丫頭跟前好心安慰,順勢勸說這個小丫頭不若嫁給她娘那個五十來歲還未成親的孃家二叔,因為現下這世道,年紀輕輕的白面書生是靠不住的,還是年紀大些的男人知道憐香惜玉一些。
當然,這個小丫頭後來也一直未曾如迎春所願的嫁給她那個五十來歲還沒成親的叔公,不過料想以後若是再有年紀輕輕的少年男人來向這個小丫頭提親,這個迎春還是會興沖沖跑來搗亂,因為在這個迎春眼中,這園子裡所有小丫頭除卻她自己,任誰也不配嫁給一個年紀在五十歲以下的男人,甚至就連她的親妹妹雨秋也一樣不配。
只是說到雨秋,雖然一樣是張媽媽親生的,但是看起來卻一點也不討張媽媽喜歡,盈裳猜測大約是因為張媽媽一心想要將雨秋給送去大少爺房裡服侍,但是這個雨秋卻生來就是個不言不語的木頭性子,和迎春一般不入大王妃的眼,本來自來都是母憑子貴,當兒女的若是能夠攀上高枝出人頭地,自然也會讓當爹孃的跟著高人一等,若是當兒女的一輩子卑微如草芥,沒機會飛上枝頭當鳳凰,當爹孃的走在街上自然也是處處遭人嘲笑,受人白眼,張媽媽一定是將這輩子能夠時時踩在別人腦袋上囂張霸氣的希望全都賭在迎春和雨秋身上了,但是偏偏這兩個丫頭一個都沒能讓她如願。
所以就算是中間相隔著幾間屋子,盈裳在自己房中也一樣能夠清晰聽見張媽媽在自家屋裡整日的對雨秋連打帶罵的,一口一個不要臉的小賤貨,自己長得跟只豬八戒似的,當奴才都沒人要,還天天想著進皇宮當妃子,癩蛤蟆啃上天鵝肉,你以為自己是個什麼玩意,讓你去給別人端洗臉水都讓人一腳踢一邊去,整天在家裡白吃白喝,連主子屋裡最下等的八百錢月例都掙不回來,你倒是也一直知道自己是個丟人現眼的小賤貨,去街上買針線,也知道挑最便宜的針線買,你也知道買最便宜的針線丟人現眼,把針線包在包袱裡夾著,不敢讓人看見,怕人家笑話你不要臉,連多幾文錢的針線都買不起,就像是那些個會寫詩的書生,早就聽那些個賣詩書的販子說了,凡是在攤子上一直翻著詩書看就是不願意出錢買的,都是寫詩的,那些個寫詩的窮書生次次都在攤子上不要臉的白看詩書,看完再給人厚著臉皮放回去,和你這個挑最便宜的針線買的小賤貨一樣,兜裡一文錢沒有,活該讓人看不起,讓人看不起還不爭口氣,嫁個有頭有臉的男人給家裡爭光,前日裡靖王府裡的老管家想要收個小妾,人家巴巴的上趕著來給你獻殷勤,你倒好,還嫌棄人家年紀大,你知道那個老管家在靖王爺眼前有多紅火的嗎,連靖王府的小世子見了他都得磕頭叫親爺爺,一條腰帶都是金絲的,你嫌人家六十多歲,難道你就這輩子都十二歲,等你六十歲時,你看哪個男人還能看得上你……
雖然自己在天荒之境中也一樣是有十幾個管家乳孃自幼服侍在側,但是像張媽媽這樣整天胡言亂語的管家,不要說是在天荒之境之中了,三界眾生中只怕都沒有幾個,盈裳心中卻倒是真心不知凡人為何總是隻在看見別人痛苦萬分時自己才能心情愉快,但是這樣的愉快心情卻總是有代價的,那代價當然就是不作死就不會死的啦,雖然連王媽媽也說,那些出身高貴的夫人少爺能夠在別人眼中如此溫柔善良慈悲為懷都是因為他們平日裡可以隨時戲耍一下身邊那些個出身低微的奴婢下人讓自己日日身心愉快,但是尋常人想要和那些出身高貴的夫人少爺一般有樣學樣,經日裡依靠戲耍那些個忍氣吞聲的老實人來讓自己時時心情愉快,就必需要知道一件事情,哪一日裡若是惹得一個老實人忍無可忍,那他可是連給人家下跪的機會都不會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