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珂對劉川說,她這才知道什麼叫做富人的家底,真是敗家值萬貫!不說那些從國外舶來的大件傢俱和水晶吊燈,劉川家光是散碎的生活用具和小件擺設,也個個高階得讓小珂大開眼界。小珂對劉川嘖嘖嘆道:這麼大的一個家就讓你給敗了,甭說你了,我都心疼。笨!劉川紅著臉辯解:我奶奶人老眼花亂籤合同,怎麼賴我!停了一下,又說:她這麼大歲數了,我也沒法賴她。
劉川這回也真正發現,小珂是個做事極為認真的女孩。她做的登記表,比拍賣公司做的還要準確詳細,頁面也更加正規。拍賣公司的表上如果寫的是高階茶具一套的話,小珂的表上保準是分了牌子、顏色、件數——幾個杯子幾個碟子之類的細項。連劉川新買的那臺膝上型電腦,也把每一個附件,包括連線什麼的,一一記錄在案。但劉川把這臺電腦從登記表中又劃掉了,他對小珂說:“這個不賣。”
小珂說:“你要暫時不用不如賣了,電腦這東西降價最快,現在這個型號還比較新,還能賣出價錢來,用不了半年一有新品出來,它立馬就不值錢了。笨!”
劉川說:“這個我有用,我馬上要送人的。”
小珂說:“喲,這麼重的禮,你要送誰呀?”
劉川不吭聲了,沒說要送誰。小珂看他這副模樣,馬上心領神會地笑了。
“啊,我知道你要送誰了,那就留著吧。”
劉川愣了一下,看出小珂的笑容裡,藏著幾分曖昧。他嗑巴了一下,忍不住追問:“我送誰?”
小珂收了笑,一本正經:“你說你送誰?”
劉川臉紅了:“你說。”
小珂說:“你都不想說,我幹嗎要說。”小珂想想,又咧嘴笑了,笑道:“你要送一個你不想讓我說的人。”
劉川不響了,等於預設。
拍賣會選在了一個公休的週末,進行得還算順利,因為價格放得很低,劉川家的大部分東西都拍出去了,而且全是收的現金。這次拍賣最終得到的錢款,除去支付拍賣公司及律師的費用外,共計十四萬元。劉川先付了兩萬給醫院。奶奶入院時劉川付的那兩萬塊錢,連吃帶住帶治療帶這次摔傷的手術花得差不多了。
到醫院交完了錢,劉川心裡終於有了多日不曾有過的一份輕鬆。他走出醫院後先去了小珂家的那套房子,房子已經佈置妥當,收拾乾淨,雖然和他從小住慣的豪宅不可同日而語,但在劉川此時此刻的心態上,卻是個既安全又幹淨的理想的小窩。他告訴小珂的媽媽,今天晚上他家的小保姆就要住過來了,明天一早他從醫院回來,也要回這裡睡覺。小珂媽媽說好啊,你們住在這兒,自己不開火的話,就到阿姨這邊吃飯。
離開小珂家劉川又去了自己家的公寓,去取那臺膝上型電腦。明天就是季文竹的生日了,他已經在電話裡和季文竹約好了明天的日程。季文竹明天正好沒戲,但表示明天晚上他們劇組的導演也要給她過生日,所以她明天只有中午有空。劉川本來想說到底我跟你親還是導演跟你親,但想想沒說,沒這樣意氣用事。為了季文竹的事業,還是讓她和導演搞好關係更為重要。於是他說:那中午就中午吧,中午我到你家找你。季文竹在電話裡撒嬌地問:我過生日你送我什麼呀?劉川說:送生日卡唄。季文竹叫道:噢,光送生日卡呀?劉川說:你嫌禮太輕吧?禮輕情義重嘛。季文竹說:啊,無所謂,你送什麼我拿什麼。
劉川沒有提起那臺電腦,那是計劃中明天才有的**。他精心策劃了一個驚喜——買一枝新鮮的玫瑰,紅透的那種,放在那臺手提電腦的上面,然後用電腦當托盤,和盤托出這份浪漫的象徵。
這個計劃暫且按下不表,劉川掛了季文竹的電話,興沖沖地乘車回家。沃爾沃不能開了,他也沒有打的,為了省錢,他是坐公共汽車回家來的。他從小到大,印象中只有剛去美麗屋上班那些日子,為了偽裝的需要,才坐過幾天公共汽車。如果他的萬和公司最終徹底垮臺的話,公共汽車恐怕就將是他今後主要的代步工具了。此時此刻,擠在前胸貼後背的乘客中間,劉川並不沮喪,他的心情已連續多日不像今天這麼晴朗。他想,一切都會好的,牛奶會有的,麵包也會有的,他還年輕,一切都能慢慢適應。他可以再回監獄上班,可以掙錢養活自己也養活奶奶,他今後會和奶奶一起,和季文竹一起,快樂地生活。
當然,小保姆以後恐怕請不起了。那小女孩人品不錯。可奶奶一旦生活能夠自理,再不錯也只能把她辭了。
隨著公共汽車的搖擺顛簸,劉川對未來的展望抑揚頓挫。年輕人的展望總是過於理想,總是遠離現實。現實中劉川乘坐的這輛公共汽車向劉川家的方向越走越近的同時,他家那幢傢俱已經大部搬空的房子,正在經歷一場徹底的洗劫。房子大門被人撬開的確切時間我也說不清楚,洗劫也許在劉川還未走出醫院的時候就已經開始。破門而入的一男一女盡情釋放著積蓄已久的瘋狂,範小康能拿的就拿,單鵑能砸的就砸——鑲在牆上的鏡子,拆不走的浴缸,沒賣掉的傢俱,沒卸下的吊燈……還有範小康本想拿走可惜手伸晚了一步的那臺手提電腦。
小康重在劫財,單鵑只想洩憤,明明可以拿走賣錢的嶄新的電腦,被她砸得七零八落。
劉川對明天生日聚會的精彩策劃,對未來生活的美滿理想,也隨著這臺被砸爛的電腦,變得七零八落。
這一回公安局真的重視了。
分局刑警隊至少來了兩輛警車,對洗劫的現場進行了詳細勘查,據說採集到幾個模糊不清的鞋印,但未能採獲一枚指紋,說明作案者在瘋狂砸搶的同時,依然理智地戴上了手套。
但畢竟,這件事在公安內部,已經上升為刑事案件的處理程式,並且獲得了一些寶貴的痕跡資料。刑警們在現場勘查的同時,迅速對大望路單鵑母女的住處進行了布控,但此後一連數日,單鵑再也沒有回來。
季文竹生日這天,劉川沮喪極了。
因為他已拿不出一件生日禮物,能讓季文竹心滿意足。第二天中午他來到季文竹家後,才想起他連在電話裡說好的那張生日賀卡,都忘記買了。
他見到季文竹時季文竹還沒起床,她給他開了門後就又鑽回了自己的被窩。劉川坐在她的床前半天不知該說什麼,還是季文竹笑著用一隻腳在被窩裡踢他。
“哎,你給我買的生日卡呢?”
劉川愣了:“生日卡……”
“拿來我看看,你都給我寫了什麼?”
劉川愣了半天才喃喃地說:“操,我他媽忘買了。”
季文竹淡淡一笑:“我就知道你忘了。”
劉川說:“我們家昨天晚上讓人給撬了,東西都給砸了。我本來給你買了一臺電腦,就是你要的那種……”
季文竹半驚不驚地看他:“你們家給人撬了?你不是編故事吧。”
劉川說:“你不信咱們現在就過去看看。”
季文竹這才信了:“真的呀,都丟什麼了?”
“什麼也沒丟,值錢的東西都給砸了!”
“砸了!誰跟你們家有仇吧?”
“我知道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