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於安全考慮,我並沒有讓王詩再次離去,更沒有再開另外的房間,而是吩咐服務生在主臥室裡加了兩張床墊,讓希薇、龍象女、王詩睡在同一室內,而我則準備在客廳的沙發上合衣而臥。
“把房門反鎖上,除我之外,誰敲都不要開。”在希薇關門之前,我鄭重其事地叮囑她。
“陳先生,你的情緒很緊張,要不要我陪你聊幾句放鬆一下?”希薇重重地皺著眉,看來她的心事比我更沉鬱。
我輕輕搖頭:“不必了,你的身體——”
她的眉尖一抖,故作歡欣地笑著:“忘記告訴你了,龍象女已經幫我解過毒,她說三日內就會康復如常的。陳先生,中午之前我自作主張要服務生拿來了一箱好酒,都放在酒櫃裡,希望適度的酒精能幫你放鬆下來。”
我向酒櫃那邊瞄了一眼,很是感激她的細心:“多謝,你好好睡吧,我沒事。”
房間裡傳來王詩的歡呼聲,伴隨著“嚓嚓嚓嚓”數鈔票的動靜。像她那樣的小女孩,一個人孤身在外打拼慣了,大概只會覺得鈔票最親,其他一律不放在心上。
“那麼,你也早些睡。”希薇輕嘆一聲,走入臥室,略停了一下,才慢慢關門落鎖。
窗外仍是萬家燈火,每一個來到埃及的有錢人都把這裡當成了沙漠裡的銷金窟,比去拉斯維加斯更興奮。畢竟在歐美富豪們的眼裡,阿拉伯女孩子身上總是籠罩著一層迷幻光彩,讓他們時時為之瘋狂。況且,埃及政府向來主張“開放全部市場、把歐美富人們口袋裡的錢全部留在這裡”,所以,富人們在本地受到的尊崇禮遇絕對的超乎他們想像的。
“我只是過客——”我凝視著窗前隨風搖盪的波斯白紗,腦子裡仔細回憶著王詩說過的每一個字,“冷馨在金字塔內部‘大長廊’的石壁之內,她可以開口說話,有正常而清醒的思維,但卻無法掙脫出來,落在王詩身邊,這說明什麼?或許可以如此分析——那石壁就像電視機的螢幕一般,只出現平面影象,而絕非冷馨本人。我去了,運氣好的話能看到她的影象,運氣差的話,就會什麼都看不到,白跑一趟,毫無收穫。”
我之所以聽完王詩的敘述後沒有即刻飛車趕往沙漠,也是基於以上的冷靜分析。
臥室裡最先傳來王詩的鼾聲,可以想像,有了那麼一大筆錢後,她會做一個最開心的夢。
我走入衛生間,在浴缸裡放滿了冷水,然後脫掉衣服坐進去,刺骨的寒意讓我無法控制地連續打了三四次哆嗦,牙齒嘚嘚直響。
“越接近死亡,思想就越清醒,體溫每降低一度,人的思維強度將提升零點七倍。你們每一個人都要把自己當成‘超人’,以接近人體機能忍耐極限的狀態活著,只有如此,才能比大多數人更幸運地活下去——”我想起教官說過的這套經典理論,唇角微動,想笑出聲來,但自己臉上的肌肉已經因為過度寒冷而僵硬。
在我們賴以生存的地球上,一切社會行為百分之百遵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的準則,不會有無緣無故的愛恨,也不會有毫無意義的殺戮。所以,我可以明確地判斷,此時此刻,一條看不見的財富鏈條,正把所有踏入沙漠的各方勢力串聯在一起。當然,現在看來,鏈條是鬆散而漫不經心的,只不過是因為寶物還沒出現,各方之間的矛盾衝突還不夠激烈。假設一下,大家關注的寶物突然現身的話,必將是石破天驚般的雷霆一戰。
我放鬆身體,無聲地滑入水中,冷水迅速地包容住了我的全身,伴著左右太陽穴與頭頂百會穴上的刺骨寒意,自己的思路更加通徹明晰了。
“唐美與白離還在僵持之中呢——蛇王勢力與蜀中唐門之戰只是剛剛開始,相信白離不會那麼缺乏耐心,輕易切斷訊息來源,畢竟唐美曾經給我們講述了‘不死勇士盛宴’的那段離奇插曲。關於‘普羅米修斯之火’,她們兩個應該有很多共同語言,甚至在寶藏的誘惑下,由死敵一躍變為盟友也未可知。”
我吐了口氣,一串水泡咕嚕嚕地浮上水面,其實我自始至終就沒有為唐美擔心過。她能統率唐大娘等一干高手大舉過境,當然是有備而來,把一切不利因素都考慮周全了。
“冷馨到底遇到了什麼?那些糾纏盤繞的軀體到底是些什麼?”我已經不知道是第多少次默然自問了。
如果那些東西只是毒蛇或者巨蟒的話,我也就無需擔心了,因為之前自己曾有在亞洲東海“蛇島”執行秘密任務的經歷,再多毒蛇也不會令我感到恐懼,但它們不是蛇——第六感告訴我,那是一些自己之前從未接觸過的東西。
“無論如何,只要有救回冷馨的一線生機,也要毫不猶豫地去做,哪怕是犧牲自己。”這是我向自己發的誓,不必別人佐證,就一定會做到。
一個徹徹底底的冷水浴出來,我覺得身體放鬆了很多,肩頭的重負也彷彿逐一放下了,只等明天一早帶王詩去大金字塔,集中精力應付隨之而來的種種考驗。
自衛生間踏入客廳的剎那,一陣濃郁的酒香撲面而來,我的右手立刻探入褲袋,握緊格鬥刀的刀柄,目光註定沙發上半躺著的那個不速之客。
“接著——”他左手一揚,一隻黑黝黝的酒瓶半空劃了條平緩的弧線向我飛來。
我抬起左手,接住瓶子,沒有任何發力動作之前,瓶口的木塞“啵”的一聲彈開,法國白蘭地的醇香應聲泛起,直撲我的鼻翼。
“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小兄弟,我借花獻佛敬你一瓶如何?”那人淡淡地笑著,舉了舉右手裡那瓶金標人頭馬。
他有一張淡金色的臉,雙眼半閉,獅子鼻微微皺著,與上翹的嘴角構成一個“世人皆醉我獨醒”般的譏笑。客廳裡的歐式沙發極其寬大,但當他張手張腳地躺在上面時,沙發卻突然顯得極短極窄,可見這人的體型之龐大。
“好。”我只回應了一個字,緩步走向窗前。
客廳的窗大開著,白紗飄飛之勢越來越急,午夜的冷風直吹在我溼漉漉的頭髮上。
“別過去封我的退路了,沒用的,而且一時半會兒我也不想走。好酒、嘉賓、美人、良辰,四美齊備,我怎麼捨得走呢?小兄弟,你女朋友對你很用心啊,還知道把酒櫃填滿乖乖等你回來,這種女孩子真的是越來越罕見了——”他仰起脖子喝酒,喉結一上一下地哽動著,不斷地發出“咕嚕咕嚕”的巨大動靜。
我撩開紗簾,任由夜風肆意吹送著頭髮。
“小兄弟,你在想什麼?那瓶酒很貴,替你開了又不喝,豈非天大的浪費?”他不依不饒地自言自語著。
我的右手一直貼在刀柄上,對方喝酒時喉間露出三處破綻,引得我幾乎要振臂發刀,但到了最後關頭還是沉穩地忍耐住了。對方應該是沒有惡意的,否則我躺在浴盆裡時毫無防範,他也許早就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