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罵老婆、打老婆、恨老婆,可又沒本事換老婆。那種沒能耐的男人心態。”餘罪道,肖夢琪哭笑不得看著他,這貨的理論能編成教科書了。餘罪卻示意周文涓︰“繼續。”
“……殺第二個人,也就是他的岳父刁福貴就不是失手,幾乎是洩憤,是順手從帶的廚刀裡抽了一把,直接從腰部捅了進去,然後連刺帶剁,一共十六刀……”周文涓道。
“他應該很憤恨,把仇恨全部發洩到這個家其他人的身上……他連外套都沒有穿,怒火滔天地去殺人,卻還沒忘記給老婆攏順亂發……這說明他對老婆還是有感情的。”餘罪打斷插了句。
“有感情?然後殺了她全家?”肖夢琪聽不懂了。
“在很多兇殺嫌疑人的眼中,殺戳等同於拯救。或者也是一種復仇……刁婭麗生前行為就不檢點,婚後這一家過於強勢處處欺負窩囊女婿,不把過錯歸咎到他們身上都不可能。”餘罪道。
他小心翼翼地走了幾步,看了看零亂的床鋪,扔在椅背上外套,過年的新衣,並不昂貴的的一件男羽絨服,口袋裡只有幾百塊錢和一部分用了幾年貼了幾處透明膠帶的手機,這個葛寶龍,就穿著件的線衣跑得,上千警力二十四個小時都沒找到人,想想都讓餘罪佩服了,人在絕境中迸出來的力量還真不可小覷啊。
慢慢地下樓,周文涓解釋了幾處地方,岳母披著衣服死在床上,小外孫被攮了兩刀,聽到聲音奔進來的二女婿,被一刀劃開了頸動脈,往院門外奔著小姨子慌亂中根本沒有開啟門,被他追上去從頸後也是一刀斃命。因為這幾刀相當利索的緣故,專案組甚至懷疑他有過解剖類的知識背景。
“不是解剖,這是小刀手的動作。”餘罪直接反駁了肖夢琪的解釋。
“小刀手?他的履歷裡沒有?”肖夢琪沒懂這個新名詞。
“不是所有的東西都能在履歷中查到,他在後廚於了快十年了,根本就是從學徒工開始的,洗碗、配菜、紅案、最後到能湊和掌勺……其中紅案就有一項把塊肉分開,肥、精、瘦、排骨、五花要分清,於這活利索就叫小刀手,握刀的姿勢都是這樣類似於警校的匕道攻防,這樣,方便攮、削、剁……”餘罪比劃著一個奇怪的姿勢。
這個雖然無從證明,但依然讓肖夢琪暗暗心驚,餘罪卻似在漫不經心地說著,他不時地看看院子裡、屋簷下,那六具裹著被子的屍身,似乎想試一觀,卻仍然越不過自己的心理障礙。
周文涓笑了,笑著問︰“我覺得你不應該害怕啊?”
“就像你暈槍,有心理障礙……你當時是怎麼樣跨過這個障礙的。”餘罪問。
“這個世界上只有一件事是平等的,那就是我們都會死,用一種平等的心態和眼光去看,就沒有那麼恐懼了……我們當警察不相信鬼魂,那怕就有鬼魂,他們應該會保佑為他們伸冤昭雪的警察……跟我來。”周文涓道,伸著手,拉著餘罪。
昏黃的院燈下,周文涓平靜的表情,像透著一種聖潔的力量,讓餘罪不由自主地跟著她,輕輕地站到了簷前,她選的那具最小的屍身,附下身,輕輕地揭開了遺容。
孩子,像熟睡了一樣,只不過面色已經鐵青,身體已經僵硬,在他的身邊扔著幾枚花炮,周文涓撿起了一個,慢慢地放在餘罪的手心,她靈動的大眼看著餘罪,輕聲道著︰“過了這個年剛五歲,死的時候手裡還攢著花炮,口袋裡也有,他一定等著第二天一起和小夥伴玩……這一刀攮得很準,直接捅在心髒上,一點施救的機會都沒留下……才五歲,不管有多大仇恨,也不能殺這麼大的孩子啊……”
那是一種悲愴而無奈的表情,那是一種欲哭無淚的感覺,六位冰冷的、沒有生命跡像的人,就這樣靜靜地躺著,等著進火化爐灰色煙滅,他們靜靜的等待,也許只剩下在灰飛煙滅之前的最後正義
餘罪沒有說話,他心裡泛起著一種無可名狀的悲慟,一家三代六口慘死刀下,還有什麼比這個更令人發指的事?
他抬手看看,攢著這個花炮,慢慢地附下身,伸手,輕輕觸了下,那小孩冰涼的額頭……又掀開了第二具屍身的覆被,應該是他媽媽,姣好的面容,已經慘白的沒有血色……掀開了父親的覆蓋,割開了頸喉,半睜的眼楮,是一種死不瞑目的表情。兩位老人,死前的驚懼還凝結著,像試圖告訴著後來者什麼
餘罪凝視著,意外地沒有惡心和嘔吐的感覺,盡管慘狀很令人作嘔、更意外的是也沒有很恐懼的感覺,盡管很讓人覺得恐懼。他靜靜地看著,像在思考著什麼,像在冥冥中尋找著什麼。
周文涓要說話時,被肖夢琪攔住了,輕輕地退後了幾步,她知道很多明悟總會出現在不經意的時候,比如,這個時候。
驀地,餘罪觸電似地站起來了,他喃喃著,不知所語,奔上了樓上,兩人還沒明白的時候,他又奔下來了,奔進了堂屋,似乎做了幾個劇烈的動作……旋即又奔出了出來,直奔向大門口,做了一個背後襲擊刺人的動作……一下子彷彿他是作案一樣,在大口喘著氣,急促地說著︰
“……揮這幾刀,只需要三分鐘……他是在酒後極度亢奮的狀態下完成的……昨晚鄰居聽到了大聲嗷叫……他殺了人之後,第一時間應該是……對,很瘋狂、又是痛快又是後悔……很恨老丈人一家,殺老兩口很痛快,連捅十幾刀;他自己沒小孩,所以殺小孩也不手軟;二女婿過得比他好,他也很嫉妒,所以下手很重,一刀豁開了喉……可他捨不得殺老婆,那是失手;他又不得不殺小姨子,他其實並不想殺她,所以那一刀只刺向的她的頸部,而沒有更暴虐的手段……”
餘罪兩眼炯炯有神,面目可憎,手握刀狀,驚得周文涓和肖夢琪不敢上前
“該殺的,不該殺的,都他媽殺了……他瘋狂了,又痛快淋灕、又極度痛悔,那些心理的矛盾讓他瘋狂了,所以他拼命地吼著、喊著……然後……跑
說做就做,餘罪仰頭吼了聲,邁著大步就跑,刷刷就不見人影。
“餘罪,餘罪……你怎麼了?”周文涓嚇了一跳。
“沒事,你看著這兒……他在模擬當時的兇案現場,肯定是跑到第二個發現點了。我去吧。這兒得看著。”肖夢琪說著,顧不上週文涓的反對,跟著餘罪跑走的方向,飛快地追上去了。
雪地、暗巷、昏黃的燈光,彷彿都帶著血腥的感覺從身側掠過,幾百米後餘罪開始氣喘,凝視著幾具屍身給心理上造成的陰影似乎在發作了,他像做了案一樣,拼命地、在加快步伐……快跑,跑得更快,根本沒有聽到背後肖夢琪的喊聲。
這個怪異的行徑把村口駐守的警力都驚動了,肖夢琪趕緊聯系著專案組,讓那些警力別去露面,等她氣喘吁吁追上餘罪時,果真證實了他的想法,餘罪正扶著電桿,蹲在那兒喘息,這個發現嫌疑人血跡的地方,還拉著警戒線。
這樣做有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