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緩緩站起身,在身邊宮婢的攙扶下,一步一步邁下臺階,走到遊雪身前幾步遠。
她身量高挑,比遊雪略高半個頭,又踩著鹿皮宮靴,此時居高臨下俯視這眼前少女:“南星姑娘,”她聲音有幾分高亢尖銳,目光冷如寒冰:“哀家知道你的底細,你是瓊琦的徒弟,藉由潼關時疫爆發一事聲名鵲起,引得諸方勢力側目。“
她看著遊雪淡漠以對的態度,眼中露出鄙夷不屑的冷笑:“你卻自稱是金玲仙子座下的門徒,究竟意欲何為?姑娘莫不是以為藉著吾王對金玲仙子的情份,可以魚目混珠入了宮廷做貴人?還是說,你是古蘭國派來的細作?”
守衛在樓臺外側的禁衛軍和內侍官皆怒目以對,紛紛朝遊雪逼近,以防她做出傷害太后的事情。
其實遊雪根本就不知道金玲仙子還對北辰王放過電,她也終於明白公儀玖蘭和公儀靈楓那些無知愚蠢的傻大膽自傲自負哪來的。
這個北辰國如果不是因為地處的顯要位置,又有各方勢力的盤踞,早就被強國吞併了。
她忍了忍,覺得實在無需忍讓,於是開口說話:“尊敬的北辰太后,請問您說完了嗎?”
太后臉色一變,眼角微微抽搐,冷冷瞪著這個無禮的草莽女子:“無禮賤民,你說什麼?”
遊雪不與老太婆計較辱罵之詞,她語調嘲諷,“民女有兩件事要解釋清楚,第一,民女只是過路的,受北辰王邀請來的宮宴,民女不好駁了你們大王的禮遇。第二,民女確實是金玲仙子的門徒,與瓊琦雖有數面之緣,只是點頭之交,不知道太后從何聽得謠言?
瓊氏百年名門世家醫仙聖手,也是追隨古蘭國王室的開國功臣,如今雖已經沒落,但凡有腦子的人,都該知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她怎麼會收一個來歷不明的流亡少女為徒?
呵…傳出此謠言的人,民女倒是很好奇是誰?究竟懷著怎樣的居心?”
太后聞言一愣,才仔細打量她的容貌,視線定在她一雙淺琥珀色的明眸中,白眉微微揚起,又眉心緊蹙,十分糾結。
終究是困在深宮中的女人,早就被錦衣玉食的漫長歲月消磨了銳氣,無論在後宮裡如何耀武揚威,目光短淺又訊息閉塞都是改變不了的事實,這就被她唬住了。
遊雪笑了笑,無視一眾人驚疑不定的神色,繼續道:“民女曾與閔樂王子結伴同行數日,也聽聞他口中時常掛念的太后娘娘乃是芳鳳玉淑,雍容睿智的大家典範,如今看來,呵…終究是無知少兒,見識短淺了些…諸位抱歉,請恕民女失禮。”
說罷她腳下一點,縱身躍出了高閣,湖藍色的身影似天空倒映的一片雲,轉瞬消失在湖岸彼端。
這一番作為狂傲囂張之極,可以當場下令捉拿治罪,可是碧峰閣中一片寂靜,沉肅冷凝的氣氛久久不散。
遊雪剛一落地,就看到一身鮮豔橙紅色朝服的司徒寇正等著她,“呵,司徒大人好閒啊!”
司徒寇上下打量她一番,揚了揚眉:“姑娘能全身而退,看來本官沒看錯人。”
“司徒大人,”遊雪抱臂冷了冷盯住他的臉,“我們從來不是盟友,別消磨我對傲徳僅存的憐憫心,對我來說,他什麼都不是!”
司徒寇被她隱含怒意的陰冷語聲震懾,心知此番做過了頭,當即賠禮道歉:“南星姑娘,此番並非本官的意思,宰宇伯暗中派人蒐羅調查了你的來歷,呈稟了太后,本官也無可奈何。”
遊雪沒心情跟他打機鋒,直言道:“那麼我也透露訊息給司徒大人,小王子並非中毒,而是被人拘了生魂在這後宮的某一處地方。”
司徒寇一驚,下意識左右顧盼,朝身後手下打了個手勢戒備,湊上前才輕聲道:“姑娘此話當真?當時大祭司可不是這麼說的?”
“大祭司深意,豈是你我能堪透的。”她耳邊似聽到遠處有腳步聲,她將三包青色錦緞的繡囊遞到他手心,沉聲道:“宰相大人,請你信得過的宮中禁衛或者內侍,將此物放到太后、王后、五公主公儀霜的寢殿中。”
見司徒寇眉心緊蹙猶疑不定,她又說:“此物只對閔樂王子的生魂有反應,不會對人有傷害,事成後,我大哥南風會幫閔樂王子引魂,此事是真是假,到時候自見分曉!此事一了,我們算是兩清了!”
司徒寇見她言辭坦誠並無作偽,如今已經退無可退,只要有一線希望,他都只能盡力一試,當即點頭應下。
這次遊雪在司徒寇的隨行下,終於無驚無險來到了宮宴所在,宴會已經開始,宮樂絲竹之音清泠悠揚,場中舞姬腳踏著彩繪木屐綢帶輕揚長袖漫舞,無數緋紅色的花瓣輕輕翻飛於方圓之間,恍如仙宮玉宇,馨香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