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東西,把老子放下!”
叔山均低頭一看,渾身癱軟如同爛泥的彭太英叫罵不絕。他渾身關節都倒反扭曲,看上去就像反了腳、倒了背的椅子。
“嘿嘿嘿,彭老弟,怎麼半日光景不見就成了這副打扮?”叔山均壞笑道,“出寨的時候不是說,要風風光光打個大勝仗給大當主獻禮,可時下你這模樣,與‘風風光光’四字,不太搭界啊!”
“他奶奶的,就會說風涼話。老子的乩身給人壞了,又被沙蛇捲到不知何處,好端端個人,就像塊爛泥被風沙揉搓,換你,還沒老子這般風光!”彭太英罵罵咧咧,躺在地上一轉眼瞧見路行雲與崔期頤,登時色變,“他奶奶的,就是這臭小子!”
“這臭小子怎麼?”
“他看穿了我的乩身,險些要了我命!他奶奶的,還有那小妮子!”
“那小妮子怎麼?”
“老子喜歡她,要捉回寨裡暖被窩!”
叔山均皮笑肉不笑道:“你個半屍人不回枯冢荒廢裡待著,還要什麼暖床?就給你暖,你也無福消受啊!”
彭太英道:“閉上你狗嘴,老子心裡想,不行?”
路行雲聽到兩人對話,暗自心驚。他曾聽大師兄說過,世上除了人、靈、妖,還有魔與怪。魔與怪非天造地長而成,而是人或靈遭受煞氣的過度侵襲所導致的異化變體,人過煞成魔、靈過煞成怪。
就以人為例,若殺伐過度,長期浸淫在煞氣之中,身心就會為煞氣裹挾。倘若元氣根基淺薄或意志不堅定的人,就極容易為煞氣迷惑,丹田為煞氣控制、元氣成為煞氣爪牙,失去心智乃至崩毀形貌。而那些被煞氣侵蝕了大半,身體機理早已與常人迥異但尚存一絲神志的人,則稱為半屍人。半屍人大多不願意完全成魔,所以會將自己的最後一絲神志儲藏在一件物品中,以免為體內的煞氣吞噬,這樣的物品就被稱為“乩身”。
乩身的質地大小種類等都沒有限制,彭太英的乩身就是他平素用慣了的藍色短劍。一旦藍色短劍受制,他那一絲僅存的神志就無法繼續引導他的身體運轉,從而會使得他體內的煞氣與元氣失去控制,交鋒震盪,從而陷入兩者皆不可用的境地。
“要不是大當主念及舊情,你們這些不人不鬼的半屍人統統都要滾回墳堆!”叔山均輕蔑地看著手足無力揮動著的彭太英。
路行雲聞言,暗想:“定淳師父說過,落日軍的大當主鄧好酒曾是雍國右金吾大將軍,落日軍的成員也多來自雍國軍隊餘部。死人的煞氣重過萬物,世間論殺伐重地,莫過於戰場,這彭太英或許就是昔日雍國的將士之一。照此看來,偌大落日軍,絕不止他一個半屍人。落日軍,當真邪門。”
彭太英顯然對叔山均的冷嘲熱諷很不滿意,嚷嚷著咒罵起來。畸形的關節吱嘎響動,如同竹節蟲般在地上蠕動。
叔山均道:“你罵我也沒用,你的藍色短劍下落不明,我已差弟兄們四處蒐羅。”
彭太英哼哼唧唧幾聲,斜眼再看路行雲與崔期頤道:“無論我怎樣,切莫放過他們!”
叔山均拗了拗脖子,道:“你放心,我與他們也還有過節未了。”旋即大手一招,呼叱一眾落日軍勇士,“把這對男女拿下!”
路行雲見敵人圍逼上來,伸手摸龍湫,不料卻摸了個空。低頭看到空空蕩蕩的腰間,暗自叫苦:“懷了,劍兄定然是遺失在了剛才的大沙暴中。”再看崔期頤那裡,平川亦是不見蹤影。
叔山均曉得路行雲武功不差,幾個起落一馬當先。
路行雲心道:“沒有龍湫,只憑拳腳,不是叔山均的對手。落日軍人多勢眾,崔姑娘又昏迷未醒,此番難以力敵。”想到這裡,右手一舉。
叔山均以為他要負隅頑抗,剛擺好了架勢,卻看到路行雲的右手左右擺動,復畫了一個小圈兒。這是江湖上約定俗成的規矩,習武之人恥於將“認輸”二字說出口,做出如此手勢,就相當於認輸了。
“好小子,還算你識相!”
叔山均雙手叉腰,神情倨傲。
邊上落日軍勇士看到了,上來幾個膽大的,要將路行雲與崔期頤綁住。路行雲說道:“叔大俠,我在大陵城就聞你威名。今日甘拜下風,你再綁我,可少了幾分英雄氣概。”
叔山均心下竊喜,故作鎮靜道:“你聞我威名,什麼威名?”
路行雲隨口胡謅道:“婦孺皆知,你是落日軍第一勇士。”
那邊躺在地上的彭太英立馬大叫:“呸!呸!叔山均是落日軍第一勇士,好不要臉!”
然而這臨時想出了一句話沒想到戳中叔山均的敏感之處。他生平最是好大喜功,追求名聲,聽得路行雲如此說,好不舒坦,卻把臉一板道:“不許這麼說。”可是說歸說,本來虎虎生風的架勢蕩然無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