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下已分,徒鬥無益。季河東強自壓下懼色,換上一副輕鬆的姿態,悻悻收劍。
陸辛紅漠然道:“季大俠不愧正光府一等一的好手,若我拔劍不及,必是輸了。”此話明上稱讚,但諷刺季河東有失風度趁機偷襲之意昭然若揭。
季河東氣喘吁吁走到近前頷首道:“陸大俠劍術了得,季某大開眼界。想再比下去,怕是兩敗俱傷。切磋點到為止最好,以免傷了和氣。”
剛剛的劍鬥連甄少遙都看得出孰勝孰負,何況司馬輕、陸辛紅這等高手。季河東明擺著往自己臉上貼金,自欺欺人來著,以免在兩個徒弟面前難堪。好在他臉皮夠厚,說起這話倒是一派自然。
陸辛紅也不點破,冷著臉無多言語。他此時同樣氣息不調,滿頭的汗珠沾溼了鬢角,不甚明顯的喉結也頗為頻繁地咽動。雖說小勝了這一場,可方才季河東給他帶來的壓力看來也絕不容小視。
司馬輕適時出來打了兩句圓場,當下眾人返身回茶鋪裡坐下寒暄——司馬輕及陸、季三人一桌,韓少方則與甄少遙坐在旁桌——卻是隻言不提適才的衝突了。
見識了陸辛紅的手段,季河東即便心焦氣躁,知趣亦不再多問有關正光劍絕技的事,故此一坐下就低下頭,拿著茶壺出神發怔。司馬輕看他鬱悶沉默,有意找個話題緩解凝結的氣氛,於是問道:“瞧你師徒三個走的方向,可是要去京城?”
季河東點點頭,沒好氣道:“是又如何?”
司馬輕似笑非笑道:“若是向緇衣堂投名剌,就大可不必了。”
季河東嘴角一抽:“為國效力本是我正光府分內之事,實不相瞞,除了季某,宗門中還派出了許多高手,想來不日都將陸續達到京城。”
司馬輕宴然笑笑,有意無意道:“為國效力?劍聖老爺子真好大胸懷。”
這句話不說不要緊,卜一出口,季河東師徒三人遽然站起,各扶劍鐔怒目圓瞪,蠢蠢欲戰。甄少遙年輕氣盛,嚷道:“師祖他老人家如何決定,豈容你外人隨意指摘?”
司馬輕自知一語刺中正光府的忌諱,話鋒一轉,堆笑道:“三位稍安勿躁,司馬冒昧了。劍聖是當世武學巨擎,更是我武道中人之楷模,言行舉止均引人注目。司馬境界低,話有孟浪,請海涵。”
甄少遙不依不饒道:“這且罷了,你剛又說不必向緇衣堂投名剌。什麼意思?難道是瞧不起我正光府的劍術嗎?若如此,會稽郡正光府見習甄少遙向前輩請教!”
司馬輕聽罷,先是愕然,而後與陸辛紅相視而笑。甄少遙自覺受到了輕視,火氣更旺,齜牙追問:“司馬前輩不肯賜教嗎?”
“少俠,尊師在場,我不會與你動手。”
“你這算......”甄少遙難聽的話話到嘴邊,一眼掃見面色不懌的師父,生生嚥了下去,琢磨著對方這句話怎麼聽怎麼奇怪。
季河東橫跨一步,將躁動的徒弟按回凳上,一抱拳道:“司馬兄,口誤人人都有,我正光府中人都不是心胸狹窄之輩,揮揮手權當耳邊風不會計較。但咱們體面人講敞亮話,你頭前提到名剌的事,不似隨口而言,可否說清楚。”
司馬輕笑一笑:“原來季兄還是對這個更感興趣。”瞧季河東沉著臉不說話,反問,“緇衣堂舉辦‘金徽大會’,延攬天下豪傑,季兄既然去參加,選拔章程應當瞭解吧?”
季河東答道:“分下、中、上三試,最終選十組三十人,得‘金雀徽’,成為金徽劍客,從今往後便有資格接受朝廷委託,為國效力。”
“除了這個,還有呢?”
季河東冷冷道:“司馬兄明知故問。取得金雀徽者,亦可得遮雀寺私藏的秘籍。”
“私藏?季大俠這個詞用的耐人尋味。”一旁陸辛紅抽冷子皮笑肉不笑。
甄少遙面露不忿,正想反駁,又聽司馬輕接著說道:“季兄怎麼說是季兄的事,不打緊。只是遮雀寺這裡的規矩,倒說得有失偏頗了。”
季河東哼哼兩聲,昂起了頭:“洗耳恭聽。”
“十組三十人能得金雀徽不假,不過往遮雀寺一行的資格,非人人可得。僅十組中每組推選出一人而已。”
“那又如何?諒一小小破廟又不是那雲蓮峰青光寺,還遮攔得住層層選拔上來的高手?要得秘籍還不是探囊取物。”
“確不是青光寺,但金剛僧、塔婆沙門,想必季兄聽過。”
“金剛僧,塔......”季河東聞言,表情登時凝結,怔怔說不出話來。
韓少方私下問甄少遙:“師兄,那是什麼?”
甄少遙的臉色同樣不好看,悄聲道:“我也不甚清楚,只聽宗門中有些常外出走動的師兄弟提過一嘴,都是似人非人的怪物,原以為是杜撰出來的傳說故事,不想真存於世間。”
“聽說要得秘籍,還得過遮雀寺山門守寺人這一關。嘿嘿,到底是真是假,司馬輕其實也在懷疑。”一言嚇到眾人,司馬輕反而爽笑起來,“或許緇衣堂故意放出謠言,想先駭退一批膽怯怕事的宵小,這路數也不少見啦。船到橋頭自然直,季兄不必太往心裡去。”
縱然他這麼說,季河東仍然有些失神,訕訕點頭,嚥了口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