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足這小小茶鋪,季河東生平頭一遭有種餓狼未退又遇猛虎的危機感。
透過餘光他小心打量了幾遍紅衣長髮、風度翩然的陸辛紅,愈加覺得在那張秀麗無暇的面頰下定是藏著嗜血的青面獠牙。
“季大俠。”不意間一個輕柔的聲音傳入季河東的耳朵,他一個哆嗦,抬眼看去,陸辛紅正微笑著看過來,“怎麼悶悶不樂的,莫非有心事?”
季河東感到有些被質問的侷促,振作精神提氣說道:“原來是陸大俠,久仰,久仰......”說著,就要抱拳,可對著面前這個面若桃花、豔壓群芳的男子,又不免感到有些彆扭。
“此去陽城不過咫尺,季兄何必著急趕路。我看不如來鋪子裡一同吃些茶水,休息夠了咱們一同上路。”司馬輕笑著說道。
季河東聞言一驚,試探著問道:“敢情兩位也要去京城?”
司馬輕點頭道:“是啊。要不以小紅往日喜在江南活動的秉性,我怎能在這兒與他遇見。”說著看了陸辛紅眼,陸辛紅則掩嘴一笑。
季河東面部僵硬,似笑非笑:“啊?哈哈,原來如此......那可湊巧得緊......”
陸辛紅這時看向了甄少遙,輕聲細語道:“你師父要在這裡歇腳,郎君何不將馬牽去那邊栓了。”
甄少遙愣了一下,見師父無言默許,方才訥訥道一句:“謝陸大俠指點。”說完,牽了馬就走。
陸辛紅抿嘴笑道:“什麼陸大俠,都說了叫我小紅......”
韓少方也跟著甄少遙道聲謝,走過陸辛紅。但陸辛紅的視線一直鎖在甄少遙身上,睬也不睬他。他走了幾步,忽然感覺腦後颳起一陣勁風,驚異之下稍稍偏頭,眼前卻見一個紅色身影疾速掠過,徑直撲向了走在前邊的甄少遙。
無人料到談笑之間的陸辛紅會猝起發難,韓少方給勁風逼退兩步。待下意識擋在臉前的右手撤下,只見不遠處,甄少遙早已與陸辛紅交手數招。
甄少遙不愧是正光府新一代的榜樣,能得季河東青眼果然是有著真本領。他聽見身後異動,不假思索回手就使出一招“劍攔虎”。這是正光府“正光劍系”的六招絕技之一,亦是正光府劍術各支系的通用基本功,以一個轉身順手拔出腰中佩劍迎向背襲之敵,由攻勢帶起架勢。看似極為樸實簡單,給甄少遙使出來卻是行雲流水效果極佳。飛身撲來的陸辛紅為橫在他胸前的鋒刃所逼,不得已收勢,飄飄然落在了一尺外,嘖嘖稱奇。
季河東見愛徒受襲,下意識欲挺劍相助,但出鞘一半,司馬輕的手卻搭上劍柄,緩緩將劍按了回去,和顏道:“季兄莫急,小紅他並無惡意。”語氣平緩,不似戲謔。
既聽此言,季河東微微頷首,暫時駐足靜觀其變。
韓少方本待拔劍上前,忽見甄少遙的“劍攔虎”使將出來,心下歎服,暗想:“這招本極稀鬆平常,門中新來的小師弟學個一月也瞭然於胸,不想師兄隨機應變,立時扭轉了不利。”又想這“劍攔虎”自己幾年來翻來覆去也不知練習了多少遍,自以為純熟無比,可威力較之師兄,無疑仍是遠遜,不禁愈覺慚愧。
陸辛紅一擊不中,停頓片刻旋又發難,只見他縱身一躍,飛上一丈高,腳點樹椏,從斜側襲向甄少遙。
甄少遙並不慌張,沉心靜氣,背靠馬匹先擺好一個四平八穩的守勢,等陸辛紅稍近,遽而揚劍上挑。劍鋒從陸辛紅飄散的長髮中穿刺過去,陸辛紅則貼著劍刃轉身螺旋遞進,潔白的右臂忽從一片鮮紅中透出,徑取甄少遙脖頸。
“來得好!”
甄少遙當機立斷,腳下一點,從馬鞍上方背躍過去。他這一避實是緊要異常,若慢上半拍,恐怕登時就要像那撮濃密的馬鬃一樣給陸辛紅緊緊攥在了手裡。
陸辛紅不料再度抓了個空,有些惱怒,甩開手中馬鬃。馬鬃紛飛之時,眼前忽而寒光一閃,煞白劍芒不期而至,竟是甄少遙在喘息之餘不忘回敬,意圖轉守為攻奪回主動。
“妙!”司馬輕見此情景,撫手稱讚起來,轉對面色凝重的季河東道,“季兄的高徒不但劍術了得,智謀同樣出眾,遠勝一貫的繡花枕頭。先前說話多有冒犯,還請季兄海涵!”說著笑了兩笑,又道,“若參加年底的禪劍會,必能大放異彩。”
姑因禪劍會每隔五年舉辦一次,舉辦當年臘月初十,之前接到請柬的各地豪俠都會應邀前往京城北郊的姑因山遮雀寺參會。
禪劍會流程分為知劍道、觀劍氣、比劍法三個步驟,將所有應邀參會者分為老、中、青三大組,分別考較多方面素質,每一組的第一名將得到登上雲蓮峰求取讖語的資格。季河東的確安排了甄少遙參加本年的禪劍會,因為在他看來,自己的這個得意門生很有可能在禪劍會上一鳴驚人。
季河東原本聽他先誇一句,心裡還受用,可又聽到“遠勝一貫的繡花枕頭”只覺他依然語含諷刺,喜悅頓消。而後“禪劍會”三個字更觸到他痛處,惹得他更加不快,故而只是淡淡應了一聲,便不理會,繼續觀鬥。
甄少遙白光閃閃連出三劍,均被陸辛紅巧妙避開。
這還不算,瞧那件披在陸辛紅身上的紅色長袍飛揚舞動,鋪張開來面積甚大極易刺中,可如今反而像活的一般,隨著陸辛紅的身體搖擺飄晃,居然也半點沒讓甄少遙的劍沾上。
司馬輕笑道:“小紅愛衣服,名不虛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