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王、皇、帝、祖、神等等,雖然某種程度上,反映他們對應的實力、能力、氣運,到頭都不過稱謂罷了。如果換一個角度,這些稱謂,是對道法的不敬,對生命現象的不敬。
沒有永恆絕世的神通功法,他見過神殞,見過半廢的中界。這個萬古一帝的然央,生死不知。要是順道,能幫則幫。道生不會專門去幫。
任何事物,相生相剋,只有不斷隨時空變化的事物,才是真正的道。道生的理想,不是稱王稱霸,尊祖坐廟。但他清楚,要追求他的理想,必須有王霸或者超越他們的實力與能力。他堅信九曜捶鍊下,不斷進化的九謎,可以陪伴他們一路追尋理想。
道生尋了一處依山傍水的清幽之地,弄了個簡陋的洞府,然後在溪邊一塊光滑的石頭上,斜歪著躺下,如同落魄不甘,即將走到生命盡頭,又看不穿世故的江湖騙子的神態。
道生施施然掏出南飛雁、九玄劍、凡笛,九玄劍到現在為止,竟然沒有遭遇雷擊,道生甚為不解。
冥冥中,道生感覺到,不久的將來,不單是九玄劍,恐怕凡笛、南飛雁,一樣會被無邊的鮮血浸透。
“十幾萬年了吧!這次的冥冥非同尋常啊,我不喜爭鬥,不好殺戮,但若觸及我的底線,道生不介意的,不是你們的劫,就是道生的劫,唯命而已。”
道生他們的法寶,外層是面,用於吸收轉換能量;中層,是經過他們改造過的飛舟法陣,負責能量的轉運溝通;內層是九謎結構,用於貯存能量並運用。道生考慮,六向訣雖有幹天和,太過暴戾,它破碎的不只是生命,修煉到最後,估計它能破碎一切,甚至包括天、地、道。可若以六向陣,融合到法寶的陣法裡面,應該可以分解、分流,瞬息進入法寶內的能量,緩解飛舟法陣的瞬間壓力。如此推算,六向法陣,只能佈於千面與飛舟法陣之間。
道生在神識內,反覆推演連結,始終無法將法陣融合。
十年之後,道生無奈離開。億億次的推演,依然無法圓通如意。他邁開腳步,凡俗一樣行走,沿途觀山望水,不時掐指比劃,喃喃低語。道生苦行僧一般,走走停停,途中沒遇到什麼危險,偶爾遇到不長眼的兇獸,與窮瘋了的修士,都被道生給騙走或騙死。
又十年過去,道生翹著腿,躺在一根枝杈上唸叨:“一點成海,一線創世,點終究是點,無數的點才能成海,無數的點,規則排列執行,才能成海。一線創世,一樣的道理啊,陣法的目的,是成物創物,藏意蘊神,點線只是根基,不是目的。
簡單、複雜,並非一直簡單,必須有複雜的過程,再至簡單。我企圖在簡單中,尋求至簡,錯了錯了,不,沒錯沒錯,是我還沒有這個能耐,只能於複雜中,追求相對的簡單,我居然忘了循序漸進,忘了腳踏實地啊!總想一蹴而就,得有騙子的耐性。警醒警惕,我要做一個合格的騙子,路很漫長。必須警醒警惕。”
想通、悟透了關節,兩年不到,道生將千面、六向、飛舟法陣,與九謎,完美地整合成一個整體。千面不是以前的千面,點線堆徹,糾結環繞,依然是面。但面裡面,不再是面,是山川大河,深淵峽谷,是萬物的形,蘊含道生對世界、對宇宙、對道的認知,蘊含道生對過去的體驗、對現在的看法、對未來的嚮往。
面的下面,是六向宗完整的地貌,由無盡的三角體構成,三角體運轉,形成無窮的點與千面。無窮無盡點與面,接觸分開,分解引導能量,散入飛舟法陣,繼續分散,再被無盡的九謎吸收。九謎內,能量迴圈,進入千面,裹挾外界更多的能量進入。
這是道生在神識中,模擬的靜止狀態下的法寶陣法。攻擊狀態下,不需要內部能量迴圈,只要對方在攻擊,法陣吸收對方攻擊的能量,與法寶攻擊過程中的消耗,相差不會太多,道生只需補充攻擊中的能量差。以他自身浩瀚的能量,理論上,他可以不停地,高強度戰鬥超過萬年。
道生盤坐的枝杈上,留下深深的屁股印。
道生心懷大暢,浮空含笑,如風似雲,不,他就是風就是雲,就是山川大地,他就是自然,神識不斷融合法陣,下意識以身為點成線,以線成物,成萬物。他走過的地方,頓成風景,彌久不散。一直未能拉伸成直線的九虛,此刻也水到渠成。
道生將九虛畫成一條無限延伸的射線,搭成一座向遠方無限深入的彩虹橋,道生於線一般的彩虹橋上漫步、沉思,跑車小小的身形蹲在道生肩上,兩隻大眼放光,與道生的線橋,形成一個形似三叉的形狀。
道生悟了,悟了就是悟了,不悟便是一生。道生悟了道,悟了法,道生悟了道法自然。
跑車曾經現世,引導褚墩夫婦,現在歸附褚玄武,過程沒有太大的漏洞。道生立志做一個騙子,有漏洞,於騙子便是沒有漏洞。騙子不就是不停補漏嗎?但是,道生神識深處,隨時繃緊一根弦:不能騙自己的心,再美的謊言依舊是謊言,再完美的騙局,依舊是騙。若騙了自己的心,道生覺得會失去方向,沒有方向便會丟失理想,沒了理想,便沒有追求的動力,他活著還幹什麼?他活著還能幹什麼呢?
他此刻有能力掌控一個宗門,一方界域,為所欲為,甚至肆意妄為。但他此刻只想做一個真正的騙子。他對自己唯一的要求:不欺騙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