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救不了翦愁，救不了啊。翦愁存心就死，瞎子的張狂終究只是張狂，不是實力，瞎子！瞎子！我早想死，早該死，我想追著翦愁而去，可一邊是宗門之義，一邊還有翦憂的情，瞎子無可奈何，無可奈何啊！百驕，百驕，瞎子不貪念富貴權勢，只想為宗門的理想而拼命。只想為翦憂的情活命。”陳忘情咕嚕咕嚕飲乾冰焰，赤紅雙目：“我何錯之有?錯在哪裡?我救不了翦愁啊！不是不救！不是我惜命！瞎子不惜命吶！唔唔唔，瞎子不惜命的。”道生遞給陳忘情另一罈冰焰，“晚輩還剩三壇冰焰，捨不得了，捨不得了。真捨不得了！”
“我知道你語藏機鋒，瞎子心裡門兒清。救不回來了，救不回來了，命都沒了，其他的還有什麼用？情都丟了，要命還有什麼用？義都忘了，其他還有什麼用?”陳忘情咕嚕咕嚕飲下少半壇冰焰：“好酒好酒，何以解憂唯有杜康。好酒好酒啊。救不回來了。翦憂不醜，不管你多醜，瞎子以醜相伴不相離。翦憂、翦愁，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翦憂、翦愁，瞎子……”聲音漸小，漸不可聞。陳忘情躺下之前，不忘將冰焰飲盡。
道生理解陳忘情複雜的情感，謨域廣大，能進宗門百驕的人物，豈是普通天才可比？宗門對百驕的付出，凡人與普通修士不可想象。倆姐妹的情意，作為修士的瞎子，肯定不瞎。妹妹並非單純為陳忘情殞命：親情、愛情、宗門情義纏雜，翦愁承擔不起，索性解脫成全。翦憂及陳瞎子，同樣一清二楚，看得明明白白，正因為他們清楚明白，所以痛苦，更加痛苦。
道生九虛內：陳忘情的神魂、神識中，混雜了不少殊途的能量，他一直想去地府瞧瞧，苦無門徑。現在有現成的黃泉能量可供研究，道生當然不會放過大好機會。
同時，道生髮現，融合了神識的九虛，不僅感知範圍大幅度增加，感知更真切細膩，而且可以將超出感知範圍內的距離，強行拉近。在感知範圍內，他可以虛化，快速抵達任意點。雖不及瞬移的速度，卻比瞬移增大了移動的範圍，能量幾乎是零消耗。
修士的神魂有多敏感，道生髮現融入神識的道悟，依然以道悟主導，探查感知其他修士的神魂，他們一無所覺。儘管不可能探查他們的所思所想，可是分析他們神魂的防禦佈置、能量構成沒有絲毫難度。
道生沒有因為九虛的神奇而激動，相反，作為曾經凡人的他，因為九虛的神奇有些擔憂：修為越來越深厚，技能越來越神奇，一旦引動雷劫，得到天道的認可，他們的生命將發生質變，將躍升到另一個生命層次，那個時候還是‘人’嗎？還有人的情感嗎？還有人的樂趣嗎？修士？修真？修煉?到底是為了什麼?為何越修越迷糊？不是悟道的迷糊，是方向的迷糊，是對生命的未來，不可預期的迷糊。
道生收回九虛狀態，黃泉他沒見過，但黃泉能量卻純淨通透，比天瞳寒露純淨通透得多。如玉似露，撼人心魂。不是想象中糞池的渾黃。道生自然不會自大到取陳忘情神魂內的黃泉能量研究。既然黃泉能量融入陳忘情的神魂、神識而不死，便是他的機緣。道生不貪，瞧瞧就好。他踱步至窗戶靜立，看著複道城如織的人流發呆，等候陳忘情酒醒。
“唉！讓你見笑了，興許是老了吧！”陳忘情只睡了幾個時辰便醒，略有些訕訕。
“情到真處是道，生不敢取笑前輩。”道生依舊盯著窗外，沒有轉身，對著窗戶說：“前輩打算忘情一輩子？辜負翦憂前輩一生？生，可以治癒翦憂前輩，恢復其容顏。”
“她若在乎容貌倒好，她只在乎翦愁的命！”
“前輩或許錯了，很多東西終將被時間帶走。翦憂前輩還在乎宗門之義，還在乎前輩曾經的張狂，還在乎她曾經的容顏。若前輩就此忘情，就此落魄而不張狂，或許真就找不著道了。”
“你不明白，你沒有經歷過泣血椎心，你不明白。”
“前輩自以為天資絕世?還是自以為英武非凡?翦憂前輩稀罕你什麼？你丟了她最稀罕的東西不自知，反認為晚輩不明白？呵呵，嘿嘿！”道生冷笑。
“我沒有張狂的本錢而張狂，害人害己，張狂?嘿嘿！”
“你不是活得好好的還沒死?果真害人害己，何不去死！你終究還活著！翦憂終究還活著！”
“你不是在小黑屋長大的！絕不是！”
“我若想害前輩性命，你萬條命都不夠！至於生的來歷，前輩不用揣測，時候到了，一切自然都會明白。如果前輩不自救，我不會去太皇宗自討沒趣，與無趣的人一起，修真沒有色彩。”
“沒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你去不去太皇宗關我什麼事！”陳忘情冷笑。
“前輩的張狂是本性，你壓抑本性，便是背道。道，本來無所謂有，無所謂無，但生命終究活在道的裡面，前輩如果想背道，生無話可說。我們就此別過，我還有我的陽關道。”
“你的目的是什麼？”
“晚輩不害人，不懼人害。贈人玫瑰，手留餘香。如此而已。”
“也許你說得對，可我終究失了張狂！”
“何謂張狂?豈止是囂張、狂妄、輕狂！張狂於修士就是理想！不張狂明天、未來，何不早入黃泉，成為鬼物?前輩於黃泉毀掉軀殼，我相信，前輩當時有一萬種方式，追隨翦愁前輩而去。生預料前輩當時的心境，的確心死，也有實際行動必死！可前輩終究活了下來。前輩為什麼不想想原因？其實前輩的心，依舊張狂。呵呵，張狂可不一定要表露於外，內在的張狂，依然是張狂！那是本性、氣質、道的張狂。生，不求長生不求命，只求個生命的明白，只求個道途中的精彩！生的心，非一般的張狂！”道生呵呵冷笑。
“聞道有先後，受教，修寤寐說得沒錯，陳瞎子不僅眼瞎、心瞎，魂也瞎！你可願陪我走一趟富貴花，”陳忘情閃爍神光。
“楊花落儘子規啼，聞道龍標過五溪。我寄愁心與明月，隨君直到夜郎西。前輩還需我陪?”
“走了，走了走了！”陳忘情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