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生也不想走,因為美。
桃花落極美,美到讓人靈魂顫慄。道生勉強算得上見多識廣,但如此美景,他是首次見到:嬌豔不失壯麗,柔美不失大氣。漫山彩遍,層林盡染,於五光十色的花影中,翠綠欲滴的桃葉裡,掩映著錯落有致、飛簷翹角、薄煙纏脊、薄煙圍牆的院落。仙境不如,極盡夢幻。
三人在曲折的花海里,醉人的淡香間暢遊。眼裡滿是色彩,身周有綵帶般飄曳的粉霧,小蝶蘭米在花間嬉戲,蝶群漸漸聚集在小蝶的身後,蜂雲則跟隨蘭米飛舞,在夕陽、光影、花霧、綠雲間劃出渺曼、閃爍的千姿百態。
“桃花落,桃花落,金桃花開花不落,人世煙雲過。此生只願把歲月,於花海中蹉跎。也曾凌雲志,也曾把道論佛。遊萬水千山,看滄海枯涸,直將那美好年華耗盡,直將那一腔熱血,潑灑山河,方知修修修,羞羞羞。修不過,羞不過,不如隨心寫意,隨桃花花果落落落。”聲音渾厚激昂中,有無奈與落寞,穿雲裂空,閃電相伴。
“這是個不差錢的大叔啊!這幾十裡桃花莫不是他種的?”絮飛飛嘆道。絮飛飛話音剛落,一道飄渺出塵,清亮如鶯的聲音,脆脆地響起:“桃花落,落桃花,今欲把酒,敬這一春繁華。人生夢幻雲露,唯英雄佳人,情傳佳話。春去秋還在,秋盡春又來,年年歲歲春無盡。酒微醺,心存花,今朝今還在,何必把過去、未來牽掛。”
“怎麼又是一位大叔控,不過聲音很好聽。怎麼樣?渺姐兒來一曲。”
兮渺笑著搖搖螓首:“飛妹妹正在興頭上,何不即景來上一段。”
絮飛飛撫著玉潤的下巴:“既然這位大叔不開化,我倒是可以助這大叔控一臂之力。成人之美,勝造九級浮屠。”隨即音蘊神魂,漫聲吟哦:“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青天無雲月如燭,露泣桃花白如玉。眼想心思夢裡驚,無人知她此時情。不如池上鴛鴦鳥,雙宿雙飛過一生。紗窗不肯施紅粉,徒遣蕭郎問淚痕。鶯啼露冷酒初醒,罨畫樓西曉角鳴。”絮飛飛將一首旅人雜詩斷章摘句,倒也切合場景。心想著除了死鬼,誰也不知道冗長的原文,小小地抖一把沒錯。這是在行善積德。
道生知道這裡有故事,一位曾經志滿意得的落寞修士,一位隨修士而至的痴情女修。絮飛飛吟哦之後,場面一度沉寂。兩位地主都沒發出邀請。道生不予冷場,決定加一把火。他們再不相邀,就直接上門拜訪。
“桃花落,桃花相伴閒池閣。錯錯錯,曾經宵漢尋真我。滿腔血,沖天意,無奈東風惡,桃花落裡嘆蕭索。十里桃花訴悲苦,只道天緣薄。修真路上白骨多,白骨堆裡無你我,該樂該樂。人生得意須盡歡,看煙雲飄飛,紅妝素裹,對酒當歌。”道生學絮飛飛東扯西扯,沒有用修士的音調高歌,同樣神魂漫聲吟詠。
兮渺狐眼閃爍星光,對絮飛飛以及自家官人那叫一個‘亮’字了得。
“三位仙人高材,何不到裡面小酌一杯。”聲音柔柔弱弱,如黃鶯出谷,呢燕銜春。三人面前嫋嫋娜娜走來一位美女。“小女子忝為桃花落主,有失遠迎。”
眼前這個女子沒有修為,卻是仙風道韻,美得不像話。比道生的兩位夫人過之而無不及。
蘭米興奮地圍著桃花落主轉圈,小蝶也睜著雲霧濛濛的大眼,好奇盯著眼前的生物。
“老孃們兒,你明明就是剛化形的精靈,為什麼變成這個鬼樣子,跟那兩個老孃們一樣。你應該跟我一樣才行。”蘭米伸出小手,指了指絮飛飛兮渺,又指指自己。
道生三人早已察覺,這個美得冒泡的靚女有些異常,她的生命結構與人妖不同,無血無肉,如煙如霧,卻又神異非凡。
“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幾位請隨小女子進屋敘談。”桃花落主引領道生一行,進入剛才男修發聲的院子。廳內一樣有輕雲飄飛,一張石質茶几、所有茶具,同樣被淡淡白煙繚繞。
桃花落主信手一抓,如楊柳迎風,杯內香霧瀰漫,沁人心扉。“請。”桃花落主鶯聲燕語。
兮渺絮飛飛拈杯輕啜,大驚失色,蘭米飛撲過去搶了一口,小蝶直接甩出口器,將兮渺剩下的大半杯吸個乾淨。道生害怕兩小搶奪,雙唇微動,面前杯內早已一滴不剩。
三大兩小盡皆雙目半睜半閉,陷入玄之又玄的狀態。不是悟道,是悟味,悟香:淡雅高潔的味,馥郁清透的香,在口舌、咽喉、肺腑、神魂之間縈迴,綿綿不絕,自然而濃密,沒有花蜜的甜澀,絲毫不遜色於掛綠,如同眼前這個美得妙不可言的精靈。
“老孃們兒,你厚此薄彼,為什麼沒有我跟小蝶的份?”蘭米氣得上竄下跳。
桃花落主抿嘴淺笑:“你們可以自己尋去,這桃花源蜜雖然稀少,每天都會有一點。”不等桃花落主說完,兩小早沒影了。
“想必幾位有很多疑問?”
三人從桃花源蜜的無限美妙中清醒過來,絮飛飛道:“請問落主,剛才的歌聲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