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醫生一臉灰暗和迷惘，乃至是徒然就有點疲勞和蒼老，好像都能看見明顯的皺紋，劍客卻依舊平靜，也依舊沒抽出大袖裡的手，由衷地鞠躬致謝道：
“感謝您數月來的費心照顧，我過幾天就能把錢湊齊，倒是還得麻煩您再幫忙照看數日。”
主任的臉色這才好看一些。
他知道，劍客雖比較寡言少語，但言出必行。
這樣，他也總算是不用再看到那樣目不忍視的慘劇，就也由衷地開心道：
“那就好！誒，說實話，要是世間能沒有病痛，我失業都願意！”
不想，劍客卻搖搖頭，有點冰冷地說道：
“那怎麼可能？無論怎樣，無論科技如何發達，無論世界如何發展，生老病死一定會永遠糾纏著所有生命！”
主任不由有點無語，卻也知道劍客就是這樣，和劍一樣直，比較不會說話，就沒有計較，只從專業角度反駁道：
“怎麼沒有可能？現在人類的科技已經這麼發達了，連以前讓人聞之色變的癌症，今天也幾乎能百分之百治癒。所以，即使還很多疑難雜症亟需解決，我們離消滅所有疾病也總歸是邁進了一大步，終有能完全取得勝利的一天。”
“……”
“且就是從消滅癌症中，我們還看到了永生的希望。癌細胞基因端粒不像正常細胞的，會在分裂時縮短、造成人體衰老和死亡，癌細胞可以無限分裂而不縮短基因端粒，其實既是破壞人體的惡魔細胞，又何嘗不是給人類帶來希望的永生細胞！”
“……”
“即是說，不管是離徹底消滅疾病，還是離到達永恆，我們人類都正不斷前進，遲早一定會消滅所有病痛和死亡的。”
可劍客仍是搖頭，直言道：
“您是從醫學、生物學等學科的角度來看待這個問題，而我從物理學、熱力學等更基礎的學科來看，且得到的卻是與您截然相反的答案。”
主任疑惑道：
“物理學和熱力學？”
劍客繼續解釋道：
“您知道熱力學第二定律嗎？”
主任點點頭。
“知道一些，好像是這麼說的，任何一個孤立的、由能量組成的東西或系統，它的熵，即混亂度，一定會隨著時間流逝不斷增大。”
劍客也點點頭。
“對。而不管人還是其他生命，乃至是物質、空間或整個宇宙，本質上都是一個個由能量組成的系統。那麼我們自然也必須遵守熱力學第二定律，只能不斷熵增，也就是不斷變得更加混亂。生老病死就是由此而來！”
主任皺著眉頭想了想，頗為有點不服氣地說道：
“熱力學第二定律能管那麼寬？不應該吧！”
劍客認真回道：
“目前來看，它就管得那麼寬！在大氣內，就算最堅固的石頭，也必會因風化、腐蝕等漸漸破碎。而大氣外，就算壽命最長、達上千億年的恆星，也總有爆炸的一天。連宇宙都在不斷膨脹、走向毀滅。”
“……”
“至於我們人類，就更不用說。即使不斷有舊的病症被消滅，但也不斷有新的病症出現。比如癌症，據我所知，原始人可不會得癌症。再比如異常微生物綜合症，百年前的舊人類也不會得異常微生物綜合症。”
“……”
“甚至，就還拿癌細胞來說。您作為醫生，應該比我更明白。普通細胞之所以會變異成癌細胞，就是因為基因在細胞複製中不斷出錯、不斷變異、日積月累、越錯越多，記載的資訊也越來越混亂，才最終無法正確複製、變異成會反噬人體的瘋狂癌細胞！”
主任這才不再反駁。
他是個醫生，自然比劍客更瞭解癌細胞，只是以前真沒把癌細胞的變異過程和熱力學第二定律中熵增聯絡起來。
而現在一聯絡起來，他就發現：
好像真是這樣的！
後他有些好笑的搖搖頭，倒沒變得更悲觀。
他突然覺得，既然連宇宙都會生老病死，連國家都有興衰存亡，那人會生老病死不就顯得理所應當。
劍客隨即告辭離去。
走廊上，有個小孩向他鞠躬問好，他則僅僅點頭回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