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璁朗聲道:“當時文武百官,人人畏敵避戰,唯有王部堂當仁不讓,率眾北上,大勝而還。倘若你楊狀元有本事,也可以去陣前殺敵,立功受賞!你們這些人畏刀避劍,縮在京城。等人家打贏了,立功了,反而大言不慚,要嚴加提防!楊狀元?難道在大明朝,是做得越多,功勞越大,就越要受到懲罰?反而是一群碌碌無為之輩,能竊據高位,安享榮華,什麼事情都不用做嗎?”
“若說提防,令尊四朝元老,柄國幾十年,權勢熏天,門生故吏,遍及兩京一十三省,人人皆知楊閣老,卻未必知道朱皇帝!如何不需要提防?”
“你!”
楊慎豁然站起,怒視張璁。
張璁坦然以對,兩個人就跟斗雞似的,盯了好半天,楊慎滿肚子話要說,可又覺得,跟張璁浪費吐沫,實在是丟人。
他突然掏出了一份手諭,扔到了張璁面前。
“你自己看吧!”
張璁好奇展開,發現正是內閣的命令。
有關這些有功人員的任命,內閣已經基本同意,只等兵部擬定詳細名單,立刻落實!
楊慎輕蔑冷哼,“張大人,或許在你看來,滿朝之士,皆是私信作祟的小人,都是利慾薰心之徒。可你也別忘了,每個讀書人都是孔孟門徒,都想著致君堯舜,解民倒懸。都想著報效大明,至少,不是人人都如你想的那般齷齪!”
“唯才是舉,任人唯賢,這道理我們不光懂,而且也做得到!這就是明證!”
楊慎擲地有聲的一番話,全都抽在張璁的臉蛋子上。
讓你瞧不起士人,就讓你瞧瞧,什麼才是真正計程車人!
張璁仔細看了看內閣公文,呵呵一笑,放在了一邊。
“倒是沒有故意為難,可任用幾個武夫,對文官又有多少損害?惠而不費的事情,內閣諸公都不願意做,那他們還如何立足朝堂?真正的改革是壯士斷腕,是向自己下刀子!是滌腸洗胃!剷除真正的蠹蟲。這些大事,又有幾個士人能做得出來?”
楊慎呵呵,“張璁,你既然說了,那我也有幾件事情請教……自從先帝以來,大肆任用宦官,如今內廷宦官已經多達二十萬。這些人還分駐各地,監視文武百官。他們肆意貪墨,大肆斂財,這些人要不要處理?”
“還有氾濫的宗室,現在藩王繁衍生息,數量越來越多,有些地方,竭盡一年的歲入,尚且不夠支應宗室子弟半年的祿米。這些皇親貴胄,要不要裁撤?別忘了,寧王叛亂之禍,剛剛過去幾天啊?”
“再有,文恬武嬉,綱紀蕩然,人心混亂,吏治敗壞,這些事情,千頭萬緒,哪一樣不要解決?”
楊慎深深吸口氣,“凡此種種,都是亟待解決的事情。朝中有識之士,何嘗不是憂心忡忡,竭忠盡智?張璁,你說士人乃是天下大弊,未免也太偏頗了吧?”
敢情還是殿試留下了的後遺症。
面對楊慎的質問,張璁坦然一笑,“楊狀元,你說的都對,可你為什麼不說諸多弊端之最?”
“什麼?”
“自然是土地兼併!”張璁提高了八度,“天下人不患寡而患不均,孝宗之後,土地兼併日盛一日,流民四起,食不果腹者,比比皆是。被兼併的土地,十成之中,有七成落在了士人手裡,這些事情,你楊狀元,更不會不知道吧?”
楊慎的臉越發黑了,“張璁,別忘了你也是讀書人!”
“我當然是讀書人!正因為我是讀書人,我才知道,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楊狀元,我想上書,立刻清查京畿周圍的土地,把京城十萬以上的流民安頓好!讓他們不用睡在樹上,橋下!入秋之後,也不會有人凍死,楊大人,你願意跟我一起上書嗎?”張璁目光炯炯,直視著楊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