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怕那橫亂交叉的割人倒怕在這林間泥濘崴了腳。”葉枯說著玩笑的話,卻掛不起玩笑的樣子。
盛幽幽見葉枯沒有開玩笑的意思,便收起了話語,話沒接上,心也接不太上。
葉枯看著她,不在意地道:“要是能伶俐對地方,到也不差。”
盛幽幽那姣好的臉龐卻是盯著葉了,那種陌生的感覺又撲面而來,“我不知道……不知道……”她心中猶豫,嘴上便遲疑。葉枯不耐,轉身便要走。
“我只是聽了一個人的吩咐,要我配合他們殺你。”似乎真的是一件不可說的事,盛幽幽說話的時候聲音都在顫抖,不過說出來了倒也像洪水洩閘,浪湧千重,“我不敢不聽,我沒見過他的人,但他的手段我見過,我真的……”
“我自是身在煙花柳巷,沒什麼高的人品,你們都說婊子無情戲子無義,我當然不例外。”盛幽幽話鋒一轉,也不知自己天南地北的在顧影自憐。
“你出生便是北王世子,就算是不能修行真氣,也依然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提心吊膽你沒有過,擔驚受怕你也沒有過。是,雲嫣樓花魁,說得好聽,說到底還不是你們眼中的煙花紅人,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葉枯一一聽在了耳中,話到後面卻多是此類傾訴,是壓抑了許久之後一股腦地倒出來了。葉枯不喜安慰,一片心湖起初倒是泛了些漣漪,到後面反倒是無甚波瀾。
“那你就好好待著吧。”葉枯撇下一句話,像是徹底倦了。
盛幽幽呆呆地望著那還顫著的琴絃。
是塵慮盈心,懶撫七絃綠綺。
葉枯的院子本就選在了府中僻靜之處,臨湖,在房中閣樓之上便可望見那一座也是臨湖而建的紅瓦撈月之亭。
今天是他成年禮,卻好像事不關己。葉枯和葉承天都知道,與其說這是一場生辰宴,不如說更像是一場送別席。皇命難抗、旨意難違,不日後葉枯啟程同上官玄清一道回去上虞,迎娶玄清為妻。只是這事兒似乎不再像往前那般難堪了。
碧湖沉潛,紅瓦綴月。從日頭正中到西斜,撒下一片粼粼波光,葉枯坐在閣樓之中好像被嵌進了這一幅畫中。帶著人來到葉枯院中的上官玄清第一眼見到的就是這一幕。
“葉枯。”上官玄清被這意境所染,聲音不自覺的輕了許多。
當葉枯轉身過來的時候,那動作竟有些莫名的意味,別說是跟著上官玄清來的楊泠泠,就是玄清本人也無法言明這種奇異之感,這無關乎武學,只是一種單純的意境。
“沒想到你真的是那個葉枯。”不待葉枯開口,楊泠泠就先一步說了,說葉枯是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
她自然也給葉枯帶來了生辰禮物,卻是張有些歲月的古卷。想到在楊家時候兩人間的打鬧和看到眼前沒什麼架子的葉枯,她倒也不怎麼拘束。
楊泠泠只當上官玄清是葉枯留在府上,畢竟都知道葉枯不能習武,那裂谷一事自然是救命之恩,於情於理都該奉玄清為上賓。
兩人給葉枯祝了生就離開了,留下把玩著一把摺扇的葉枯,這是上官玄清送給他的禮物,說是取千年玉骨為扇骨製成,這種玉骨對天地靈氣有著天然的親和。光是扇骨也就罷了,扇面上自然也頗費工夫,表面上是洋洋灑灑的詩詞文賦,可暗下就是真氣的“走線飛針”,上官家的星衍玄觀法除了那一副星圖獨步天下之外,其中由星辰排布而衍生出來的星陣也是一絕。
這本來是皇帝賜予上官玄清的,現在卻她送給了葉枯,帶著一股馨香之氣。
“杏兒你看,少爺我是不是有幾分模樣?”啪的一聲,玉骨開扇,葉枯玩心一起,側過頭問自己其中一名侍女。那侍女只覺得自家少爺有些癔症,一時有些呆了,半天才反應過來,沒理由說不,只是不住地點頭。
葉枯也不逗她,將摺扇往盒中一放,遣退了侍女侍衛,盤坐閣樓,獨對夕陽斜。分明是脈象有異,分明是真氣全無,卻又讓人覺出些不凡來。
歡宴散場許久,夜色也沉了,葉枯卻睜開了眼睛,伴著夜色出了門。
一天的歡宴,倒都沒有這一刻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