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頓午膳吃的有些沉默。
德妃記掛著思量皇帝交代的事情要如何交差,而念聲母女則小心翼翼的觀察著德妃臉色,隨時準備應對。別人留客用膳都是賓主盡歡,而永和宮今天的飯桌上是各懷心思,如此之下,這飯吃的就有點食不知味了。
不過一直到午膳用罷,德妃也沒能想出什麼萬全之策來。她的沉默不經意的就渲染到了其他人的身上,微妙的尷尬在空起來彌散開來。
一直到用過膳,環春帶了小丫頭們端上漱口的水,飯後的茶來,念聲才藉機起身離座,笑盈盈的接過了環春手裡的茶盞。“姑姑辛苦半日了,且讓念聲替一替您,您也好去歇口氣。”說著似有意似無意的用手肘輕輕碰了碰環春的胳膊。
環春微微點頭會意,轉過臉去看向德妃。
德妃雖然有些不解,但還是點了點頭。“念聲也是你指點過的,既然她願意體恤你,你便謝過她吧。”
環春笑了向念聲行禮,口裡只說,“多謝念聲小姐體恤。”
念聲手裡端了東西,不好去扶環春,還是馬爾漢夫人適時開口笑道:“論起來環春姑姑還是小女的教習呢,當著娘娘的面,哪裡就輪到她受得您的禮了?”
環春又向馬爾漢夫人福了一福,客氣幾句才帶了一屋子的奴才退了下去,只留兩個站在廊下聽差。
等著人都退了出去,念聲把茶盞放在桌邊,自己一提裙角就跪了下去。
德妃沒想到念聲會突然如此,加之一直心思不定,不免一時有些慌亂,竟然起身徑直把念聲給拉了起來。“好端端的你這是做什麼?”言語間還有些苛責之意。
念聲沒等德妃把話說完便復又跪了下去,低頭不語。
德妃臉上漸漸陰沉下來,“本宮一直覺著你是個懂事的孩子,縱然偶有莽撞,也都念在你年輕不更事上恕了。今兒個當著你額孃的面,你怎麼反倒任性起來了?是存心要讓本宮難堪啊?還是要讓你額娘難看呢?”
“念聲不敢。”念聲恭順的說道。“只是念聲見娘娘您一直愁眉不展,心中不安,有心想替娘娘開解一二罷了。”
德妃轉身回到自己座前坐下,“罷了。你且起來說話吧,便是說的不對,在跪下也不遲。”這會兒功夫德妃心裡已經明鏡似的,念聲母女說的是進宮來給自己透信兒的,可實際上不就是把爛攤子推給自己這個躲不掉的人嗎?
念聲依然沒有起身,反而愈發恭敬起來,挺直了上身低著頭道,“臣女後面要說的話多少有些不敬,還請娘娘恕罪。”
德妃聽了也不再讓念聲起來,輕哼了一聲算是答應。
念聲給德妃磕了個頭,才開口道,“德妃娘娘,臣女知道您是在為如何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說給皇上聽而為難,至於怎麼個為難法……事關宮闈,臣女不便多言。臣女斗膽諫言娘娘,既然這面面俱到的法子不好想,咱們不想了便是。”
德妃聞言眉頭馬上就擰在了一起,不想?不想法子如何向皇帝交差?不交差又怎麼保自己兒子無事?“說的輕巧。”一向和善溫言的德妃終於也忍不住說起了難聽話來。
“娘娘,皇上只是要您查明此事,並沒有要您一定要解決此事呀。”念聲沒在意德妃的嘲諷,抬起了頭解釋起來。“皇上只是要您查出實情,給十四阿哥一個‘清白’,現在事實已經明瞭,娘娘據實回稟皇上,就是已經完成了旨意。至於如何處置,由皇上聖裁就好。”
德妃和馬爾漢夫人聽完念聲的話都是一驚,不過還是德妃率先反應過來。
烏雅氏把念聲的話在腦子裡細細的又過了一遍,發現還真是如念聲所說的這樣,皇上並沒有給自己有“處置”的權利。
念聲見德妃面色稍有緩和,便繼續說道,“娘娘久在宮中,少不得會為皇上多有考慮,會思慮處置之事也本事理所應當。但眼下的事情……恕臣女直言,眼下的事情實在不是娘娘您能輕易處置的,甚至輕易評論的。為今之計,就是請皇上聖裁,就算會有推諉之嫌,也好過您稍有不慎下……”下面的話,念聲知道自己就真的說不得了。
“娘娘……”馬爾漢夫人一直注意著德妃的神色,眼見她臉色陰晴不定,不由得也起身離席,欲為自己女兒緩和一二。
念聲卻跪在地上伸手拉了拉自己額孃的裙角,然後搖了搖頭,示意馬爾漢夫人稍安勿躁。
德妃並沒有注意到馬爾漢夫人的起身,她此時此刻正仔細琢磨這念聲的話。這些話確實如念聲自己所說有些不敬,可也簡單明瞭的化解了烏雅氏內心的擔憂。就算皇帝有心探尋自己對此事的處置看法,自己只要在交待事實之前先行請罪,表明自己力所不及難以判定便是。畢竟略有推諉之嫌,總是好過私心不公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