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五年,十月丁亥,子正。
長安,萬年縣,晉昌坊,王家宅邸。
張翊均先行離去,又經過半個時辰的折騰,許宅的事情終於算是塵埃落定,還有些善後事宜則被陸興全權接管,許康佐被秘密送往萬年縣衙府內保護起來。王晏灼見時辰已晚,便邀約了李商隱今晚暫且同往自家宅邸借住。李商隱知道,沒了張翊均的十六宅印綬,自己本來也無法於宵禁後出坊,再說哪裡住都是借住,並無差別,便欣然接受了。
更重要的是,經過這幾日的相識,李商隱對這名初始印象極差的紈絝公子看法有了不少改觀。
二人在府門前勒住韁繩,躍下馬背。王晏灼定睛一望,發現在自家馬靠前還拴著一匹青花長鬃馬。李商隱記得上次到訪王傢俬邸時有注意過,王家有自家馬廄,這馬匹絕不是王家的。
王晏灼一眼識了出來,口中不耐煩地嘖了一聲,爾後眼皮一翻,嘟囔道“都什麼時辰了,畢三郎這廝怎麼來了?”
畢三郎……李商隱苦笑一下。多麼熟悉的名字,當初正是此人,先在崇業坊追著自己和潁王妃大半個裡坊,又在這晉昌裡把自己堵個來回,若非王晏媄出手相救,自己怕是要免不了這傢伙的一頓打。後來是此人央求,王晏媄才未將這廝所作所為告於王晏灼,倒是此人深夜到訪王傢俬邸,為的卻是何事?
王晏灼邁著方步推門而入,不一會兒,幾名靜候多時的僕役見小郎君歸家,連忙躬身將他們倆迎入二門,進到第一進側屋,麻利地替他取走馬鞭,解下障刀,又摘了幞頭。在王晏灼的吩咐下,李商隱自然也不例外,享受了一次為人伺候的服務。
一整套工序下來,府邸管家匆匆趕來,身後還跟著一人,那高挺的鼻樑,李商隱一看便知。
“畢三郎拜見小郎君!”畢三郎二話不說,沒打照面便把腦袋低了下去,婢恭屈膝的模樣倒是同數日前見到王晏媄時無甚差別。
他施完了禮一抬頭,才意識到王晏灼身邊還站著一位,也好巧不巧,恰同李商隱四目相對,登時動作僵在了原地。
王晏灼似乎沒察覺到畢三郎的小動作,他今晚已經很累了,負手在身,劈頭便問“這麼晚了,何事?”
“呃……”畢三郎有些緊張地向李商隱這邊瞥了瞥,他本就有些怕王晏灼,這下李商隱的出現徹底攪亂了他的思路,他嚥了咽口水,向王晏灼抄著的手懸空半晌,吭哧半天。
王晏灼不耐煩道“快說什麼事!”
“哎哎……是……”畢三郎又支吾半晌,才想起來,遂按照打好的腹稿背道“三郎、三郎的小舅子,年前不是要娶親,但、但他是個啃老的主兒,考了數年功名也沒個著落,結果那邊親家嫌棄他無個一官半職,後來三郎拗不過賤內央求……”
王晏灼抱臂而立,眉頭皺得越來越深,他聽畢三郎說了半天沒聽出來這傢伙究竟要說啥,立時怒了,吼道“你特麼到底要說什麼?”
畢三郎嚇得一哆嗦,又匆忙組織了下語言“就、就是託、託小郎君的福,他因為曾念過些書,現在忝職神策軍令史,在都虞侯豆盧著手下辦事……”
王晏灼聽說過這個名字,但也只是聽說罷了,畢竟也不是什麼大官。莫不是畢三郎這廝的親戚又遇到了什麼麻煩,需要自己擺平?
“然後今晚,欸不對……是昨晚,三郎本要同他聚聚,結果豆盧虞侯喊他改個什麼明早要呈遞的奏文之類,就、就遲了些。”
“奏文?”王晏灼慵懶地打斷道,他可沒聽過這種文體“不會是奏疏吧?”倒是一介小小的神策軍都虞侯,竟也能有資格寫奏疏?也是奇了。
“呃對……差不多,不過就寫了一小段,”畢三郎依舊抄著手“三郎見他來遲,便問起來,他說那奏文裡通篇都是關於兩個人的,其中有個人好像姓穆什麼的,貌似是個大官,頭銜一大長串的,似乎是要同另外那個幹什麼壞事……”
姓穆?
“等等……”始終默然不語的李商隱聞言臉色“唰”地一變,向前一步,“你再說一遍,那人姓什麼?”
與此同時,長安縣,光德坊。
時入深夜,為免吵醒四鄰,張翊均騎馬至永安渠附近便下馬步行,他剛牽著“颯玉騅”穿過渠上三孔橋,忽而聞得身後傳來些悉悉索索的聲響,聽來極似長靴同青石板的摩擦聲。
張翊均登時警覺,心跳幾乎漏了半拍,他不及回身,便聞身後傳來低沉的一聲
“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