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五年,十月丁亥,戌正二刻。
長安,十六王宅,安王府。
“天命,並不在您,安王殿下……”
張翊均一句一頓,安王瞪著眼睛。一股強烈的挫敗感蓄積在這位親王胸中,但稍縱便轉變為無邊的恐懼。安王兩腿發抖,險些站立不住,依著慣性身子向後退了數步。
敗了……
一敗塗地?
可是……怎麼會?
安王望著張翊均從容的樣子,愈發覺得此人十分欠揍。
這就是這個張翊均說要本王恭送他們出府的理由?
開什麼玩笑?
安王不服輸地攥緊雙拳,狂傲地咆哮道:“就算本王敗了,你們的命可還拈在本王手裡!”
張翊均對安王的威脅不以為意,反而淡淡地笑著:“記得翊均方才只說了第一點吧……”
“第一點?”
張翊均抖了抖衣袖,食指向著自己胸前輕輕一點:“至於第二點……恰是因為在下是唯一能令殿下脫罪之人。”
安王的眉睫不由自主地輕輕一挑。
脫罪?
“當本王是呆傻之人嗎?”安王感覺自己都被張翊均氣笑了,自從這個不速之客闖入他的王府,安王感覺一切立時失去了自己的掌控。
“殿下當然不是呆傻之人,但在下也非欺道之徒……”張翊均望著安王,目光如同凝固了一般,穩穩地一動不動:“誠然,犯下襲取宮城、謀弒天子的罪行,還想脫罪?確實是痴心妄想,能混得一杯鴆酒而非屠刀,已是聖上仁慈了。”
“……”
“但在下卻有辦法,令殿下您不單不被追究,還能安然做您的王爺……”
安王帶著一臉怨毒,默然不語。
他直覺總感覺這個張翊均話裡話外似真似假,令他將信將疑。而且任安王如何想破腦袋,也搞不清楚張翊均究竟準備如何將他的罪責撇得乾淨。
如果說單說保命,那尚有一絲的可能,但仍然保住王位?
安王眉尖緊緊鎖起。
被誣告而幽禁的漳王,安王都覺得難保住王位,何況謀劃了此等篡逆之事的……他自己?真當皇兄痴傻如晉惠帝嗎?而且若照這個張翊均的說辭,禁軍已然倒戈,王守澄又怎麼會不將自己供認出去?
一連串無序的思緒盈滿安王腦海,讓他只覺混亂不堪,一時臉判斷的能力都變差了。
張翊均的聲音變得分外輕柔:“殿下最好想快些,不然若是外面的京兆府兵等得不耐煩了,擅自攻了進來,紙可就包不住火了……”
安王語氣裡半是試探,半是疑問:“你……你打算如何做到?”
“在下自有辦法,但恕不奉告。”
“那本王緣何信你?!”
安王急吼著,腳下忍不住向前一步,就差揪住張翊均的衣領相逼:“若本王將爾等放出府邸,罪責卻還是落到了本王頭上呢?!”
張翊均稍有鄙夷地看了安王一眼,感覺這位親王一旦急起來,全然沒有了冷靜思考的本事,讓他不禁有些困惑,“鬼兵迎駕”這樣的圖謀,真的是安王一個人坐居幕後策劃出來的?
“若殿下不將我等放出去,罪責難道就不會落到殿下頭上嗎?”
安王沉默了,半晌不語。
張翊均看了安王片刻,對他的反應很是滿意,一切比他原先設想的還要順利些。張翊均覺得火候差不多了,便轉而問了個很直接的問題:
“敢問殿下,您怕死嗎?”
這個問題問得恰到好處,安王剛想去嗆他,但卻馬上反應過來,自己既然選擇在這兒跟他耗時間,實際上已經從某種角度回答了這個提問了。
安王十分痛苦地發現,留給他的實際上……並不是一個選擇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