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章過度章節,交代人物,很多鋪墊~)
太和五年,十月己卯,戌初。
長安,萬年縣,十六王宅。
今夜的十六王宅,燈火通明。
開席時辰將至,杯盤滿席,金玉盈堂。諸位藩王早已按照長幼順序列坐其次,十六宅內的宦官奴婢亦盡數出動,皆神色緊張地立於席宴兩側。
所有人都時不時地瞥向宴席的主座,亦是唯一空著的位子——天子御席。
御席右後側擺有一座赤金銅漏,做工極為精美繁雜,其上鏤有九條盤龍,形態各異。過了半炷香的功夫,大家不免有些躁動,互相之間開始交頭接耳。
坐在主座右側一年方弱冠的年輕人有些心神不寧,敏銳的雙眼望向天子御席,他身穿一襲繡著雅緻竹葉花紋的白色長袍,領口鑲著金邊,在宴席的燭光下熠熠放光。
這是安王李溶,穆宗皇帝第八子,當今天子的八弟。
他悄悄側身探向左邊,雙眼匆匆地掃過席桌對面落座的叔叔們,用手遮住略約透著紅潤的薄唇,像怕惹人注意似地,問坐在自己旁邊的九弟道:“瀍弟,聖人怎麼還沒來啊?”
被問話的人年歲同李溶相仿,下巴上一樣綴著細細的鬍鬚,但是不同的是,這人臉上卻泛著與年齡不符的英氣,璀璨雙眸中隱隱透著老成,身材也較旁人魁梧些許。
他便是潁王李瀍,穆宗皇帝第九子,充耳繡瑩,會弁如星。頭頂的羊脂玉子午冠和腰間的鑲白玉蹀躞帶交相輝映,朔方小牛皮做的靴子從淺青色的道袍下微微露出,領口的素白色鑲邊顯得脖頸的面板更為光滑有質感。
李瀍微微回頭看向安王:“溶兄莫急,聖人說好的是戌初二刻開席,時辰還未到,許是快了……”
潁王李瀍默默地瞥了眼天子御席。天子尚為藩王時,便住在這十六王宅院裡的江王府,後來先帝敬宗皇帝被閹宦弒殺,天子被擁立繼承大統,至今仍經常設宴於此,重敘兄弟叔侄舊情。也正因考慮到這一點,宴席上天子御座便較其他諸座有個緩緩的斜坡,從上向下望去,宴席上眾人一舉一動可盡收眼底。
“雖說皇兄已在此設宴多次了,”李溶像是不好意思似的乾笑道:“不怕九弟笑話,某這次還是和前幾次一樣,小有緊張。”
可是哪次也沒見你因為緊張少喝一杯酒過,哪次不是我和漳王兄一起把你扶回去的?潁王心裡暗暗打趣,面上卻一本正經地寬慰道:“多慮啦,此又非聖人第一次在此設宴,怎麼,溶兄看見這麼多叔叔都在,莫不是怕了?”
“我可不像‘大王’,”安王呵呵一笑,稱呼起來天子給身形魁梧的李瀍起的外號,“每天只是圍著你府上那口鐵鍋轉,對隔壁發生了什麼,一概不問,若是瀍弟對那廟堂稍有了解,恐怕九弟心態還不如某呢。”
“什麼叫鐵鍋啊?”李瀍對安王諷刺自己不問政事倒是很無所謂,反倒是對他把自己珍愛的煉丹爐叫成“鐵鍋”頗為不快,忙急著爭辯道:“那叫太極八卦爐,內有四大天火之一——六丁神火……”
“是是……”安王不住地點頭,哂笑著打斷道,爾後壓低聲音,一轉話題:“欸,安康公主最近可有給‘大王’送點心啊?”
李瀍白了安王一眼,倒讓安王李溶笑得更歡了。
“咱們這小妹最喜歡的就是‘大王’你了……”
雖然宴席上諸王都在互相交頭接耳,略有嘈雜,這兩兄弟之間的吵吵鬧鬧,卻也沒被別人完全忽視掉。安王話音未落,原本坐在安王右手側席桌前的親王,也跟著湊了過來。
“若說那潁王府上咱們‘大王’最鍾愛的是什麼,如果不說是那鼎八卦爐,他都會跟你急……”
潁王和安王一齊回頭看去,原來是他們的六兄漳王李湊,穆宗皇帝第六子。漳王身穿一襲深紫親王袍服,腰佩白玉銙帶,面色溫潤如玉,言語柔和近人,身材高挑秀雅,目光如炬,如果讓外人看去,如此氣質,寬和溫雅,齊莊有度,很難想象他和方才鬧騰的安王以及潁王是兄弟。
李瀍看到漳王之時,不自覺地微笑了起來。只因李瀍母親韋氏早薨,因此自小便同漳王一齊長大,小時候李瀍身子弱,因為受涼渾身發抖,命懸一線之時,是漳王兄緊抱著他捂汗了一整夜,這才死裡逃生,時至今日,他也始終未忘。
“那是……”安王笑著點頭敷衍道:“漳王兄說什麼,那必然是什麼。”
“欸你這話我怎麼聽著倒像是反話了?”漳王李湊不滿道。
“那怎麼敢?”李溶擺出一副玩笑般的表情看著漳王李湊說道:“漳王兄賢明能幹,如今滿官場都有所耳聞……”
“……聖人一向富有才學,樂詩好文,溶弟還記得上次十六宅宴的時候,聖人讓我們即興寫應制詩,可把某和咱九弟難壞了,聖人唯獨對漳王兄的作品讚不絕口,咱們兄弟三人,能如此得聖眷的,恐怕也就只有漳王兄一人而已……”